陡生的變故，讓公主驚了一岔，卻也還及時穩下心神，執劍橫擋住對手的攻勢。
梓歆的這把劍是她的父親在她十二歲那年送給她的，據說是寶月國的先祖所制，輕巧又堅硬，本是曆代國君所持，獨孤伽釋卻直接授給了他這唯一的女兒，可見其對公主的寵愛之一斑。
而元昀的那把劍雖也是着人百尋千尋得來的當世寶器，但跟梓歆的相比，差得不止一點半點。
兩劍相擊，隻聽得“咔呲”一聲——是元昀的劍，竟硬生生裂碎成兩半！
梓歆睜圓了眸子，不可思議地看着對面的元昀：她沒有想到剛剛還吊兒郎當棄權了的元昀，此刻卻發了狠地再戰，而此一招所使内力還如此深！
“元昀，你這是要幹嘛？！”梓歆喝道，卻見對手沒有反應，拿着半截殘劍還要繼續打。
來往行人原見那相府小公子投了降，覺得沒什麼意思，大有散去之意。可眼下兩方又打起來了，本欲離開的人群便都樂呵呵地隻管繼續看熱鬧，裡三層、外三層，隻瞧着越來越多。
嘈雜的人聲裡有哼笑的、有叫罵的、有吆喝的，俱是興奮異常的看客打趣之态，但那其中卻有幾人目光灼灼地緊盯着台面上的局勢——正是祝萸一行人。
他們此番所來的目的正是為了在寶月國盛行的圓德法教，以及它背後的執掌人——寶月國當今國師兼大祭司智通。
安頓好了蘇抵和蘇護後，祝萸一行人日夜兼程趕到了王城，如今潛在王城中已有一些時日了，确确實實見識了智通和其創立的圓德法教在寶月國的根基之深。
幾乎所有的貴族門邸的官人和家眷都是圓德法教的信徒，而平民中卻隻有極少數有資格成為法教信徒，就連聽一場智通法師大弟子少恒的布道法會都需要極為虔誠、不計成本地供奉香火，同時還需要由已入教的法衆做擔保介紹才行，因此平民中也隻有做通貿生意的商人才有這個本錢通融關系。
故而，圓德教的法衆非官即富。
懷明對這圓德法教沒有一絲絲好感，直罵道：“故弄玄虛！我看那些法衆大多肯定也不是因為内心真誠信奉，而是覺入了這圓德法教便高人一等。”
在他看來，所謂信仰應當出自真心，而非追求身份之上的認同，而布道也應不以人的地位尊卑為挑選标準，這圓德法教對貴族大開門庭，但對平民百姓便挑挑揀揀，哪怕所宣揚之物再如何正确，這發心之上便是錯的。
罵歸罵，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祝萸他們這幾日一直沒有機會探到法會内部，但也并非一無所獲。他們扮作中原的商旅，借着走貨之名與城中百姓攀談，了解到智通如今已不再于金光寺開壇講經，向法衆布道的任務已經全然交給了他的大弟子少恒，而他卻很少外出，是個避世不多見人的。
但今天，總算是等到少恒出寺了，因此祝萸他們才來到了此處。
祝萸細細瞧了半晌，發現元昀現所使的招數也與方才并不統一，便與身邊的長珏對視一眼，道：“長珏，你瞧這相府小公子所使的招數，像不像當初在甯遠城襲擊我們的傀儡？他不會也被人用邪術點成了傀儡吧？”
長珏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那群傀儡都是死屍，再被人用邪術煉就，而這相府公子倒不似他們，至少現下我能感應到他還活着。對了，阿萸，你不覺得這相府小公子的動作有些奇怪麼？”
祝萸聞言，又細細看了看元昀：他的動作雖然快且兇，但姿勢總透露着詭異，就像是有另外一個人在借由他的身體做出來這些動作一般，而這個人并沒有全然掌控元昀身體的使用方法，所以有些别扭。
“他不會也和那嬸子一樣被人施術奪舍了吧？我看…”烏雅喃喃出自己的猜測，但話還沒說完，便驚叫一聲，“哎呀，呆子你吓死我了！”
“好功夫！”是懷明，正對着将元昀招數一一卸掉的梓歆贊不絕口，他本就是個武癡，關注點全在這場比試的對招之上，情不自禁下也跟着輕輕比劃起來，“沒想到這寶月國公主功夫竟然這樣厲害！”
不過大家也習慣他這幅呆樣，也就随他去了。
祝萸思忖片刻，搖頭道：“也不一樣，你們仔細看他的眼睛和舌頭。”
大家順着祝萸的提示看去，卻見元昀雖然身體在出招戰鬥，但神情痛苦，一副幾欲要哭的模樣，同時他的嘴巴不住地張合，舌尖僵直地抵伸在外面，連說句囫囵話也不得。
長珏道：“阿萸說得沒錯。他的意識還清醒，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祝萸忽然想到長珏可，便問道：“長珏，你能聽到他想說的話嗎？”
長珏苦笑道：“周遭人實在是太多了，環境噪雜。”
祝萸聽他這樣說，便趕緊道：“你低身些。”
長珏不明白她要幹嘛，但還是乖乖将身子側低向她，但随後他失笑道：“阿萸，你這樣幫我堵住耳朵，我更聽不見了。”
祝萸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想到，自己原先說不出話時與長珏也能暢通交流，便如此提議。又見長珏說周圍太吵沒辦法聽清，便覺得幫他捂住耳朵便好了…卻鬧了笑話，正要收回手。
“騙你的。”青年修長的手蓋住了姑娘的柔荑，同時也将她拉得更近了些，“阿萸做得很好，這樣我便能專注些了。”
言罷，長珏默默閉上了眼睛，認真用靈識搜尋元昀的心聲。
鼎沸的人聲好像也在此刻安靜了下來，祝萸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初聽覺被剝奪的日子：在那個靜谧的世界裡，她原本隻能聽見他的聲音，但又似乎有一些不同…因為此刻，她還能聽到自己漏掉一拍的心跳。
再啟程的這些日子，因為忙着趕路，所以許久沒有這樣細細地瞧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