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江川水送回城東後,邊聽白帶着阿粒在一處偏僻倉庫換回古董車,一路七拐八繞地疾馳。
當墨綠色老式車燈再次照亮城西那所廢棄工廠時,已經過去整整兩天。
此時,掩藏于煙囪之下的偏僻宅子徹底轉變成了訓練基地。工廠周圍荒草叢生,夜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來自 H 國的專業醫療團隊駐紮了兩三個月,在為病人做完最後一次改造手術後被送返他地。
偌大的場地,如今隻剩下尚在恢複中的唐立青以及被長久禁足的毛文明。可憐的二手電器維修店老闆隻是去了趟明鹽山求了次學,也不知怎麼就卷入了這場是非之中。
“邊老大,求求你放我走吧!小毛我在這兒都呆了 103 天了,都快忘記外面太陽是什麼顔色了。”
毛文明難得見到邊聽白,在這沒信号沒網絡的地方,他都快憋瘋了,也顧不上那麼多。況且自唐立青帶傷來到基地後,邊聽白就囑咐他,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不能說。
廢棄工廠冰冷的牆壁和昏暗的燈光,壓抑的氛圍讓他幾近窒息。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再這麼呆下去,自由遙遙無期,生命也岌岌可危。趁着唐立青回房休息的片刻空閑,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開口求饒。
“她三天兩頭問我為什麼也在這兒,我可什麼話都沒說啊!但是再呆下去我真快忍不住了。”
邊聽白眼神一改溫和,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肖開别墅保險櫃裡藏着的那份資料上,清晰地寫着三年前博子道港口那場大火的受害者與家屬,以及廣隸集團建築工地下被打生樁的孩童姓名。
眼前這人一副人畜無害的膽小模樣,差點讓邊聽白看走眼。她慶幸自己一早将這人監視軟禁起來,這真是明智之舉。
昏暗的燈光灑在邊聽白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嗯?怎麼,毛老闆這麼迫不及待,是要殺了成康安為親叔叔報仇去嗎?還是說去給 AC 集團告密換取點什麼保障?”
話音未落,隻聽 “咔嚓” 兩聲,站在邊聽白身側的阿粒幹淨利落地将子彈上膛,而後槍口懸空對準毛文明的後腦。
提起葬身火海的叔叔,毛文明讨好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盯着頭頂黑漆漆的槍口,背上冷汗層層冒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言語。沉默兩秒理清思路後,他驟然換了副坦誠的面孔說道:“巧合,都是巧合。G 城就這麼大,我是不想扯上什麼恩怨關系才沒講出來。明鹽山上的師兄弟都對我不錯,師父也對我很好。這幾天她強撐着不睡覺也要比劃着手勢教我背書。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哪裡會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成康安是什麼樣的人,我惹得起嗎?”
他在話語裡點明唐立青對自己的關心以及明鹽山對自己的恩情,寄望邊聽白能放過自己。他不是不想報仇,而是根本沒有能力報複。
周圍的寂靜仿佛在傾聽着他的訴說,每一個字都帶着無奈和掙紮。
“将你的事完完整整地說清楚,不要有任何遺漏……” 邊聽白瞧着這人額前冒出來的汗珠子,便已明白半分。她在心内盤算着要如何處理毛文明,故而沒有立即打斷。
“…… 幾年前,我跟叔叔相依為命在博子道給人□□讨生活。就因為做錯了一張證件,叔叔就莫名其妙被人害死。我開始也查了很久,最後查到唐立青身上…… 我在師父的手表、手機裡裝了竊聽器和定位裝置…… 求求你…… 我不報仇,你讓我呆在這裡一輩子也行,别殺我,我也想活下去。” 毛文明越說越激動,甚至雙膝發軟,半跪在地。他的語調聲嘶力竭,似是用盡全力想将艙房内的師父喚醒。
在這昏暗的空間裡,他的聲音回蕩着,充滿了絕望和哀求。
抛去前半段的廢話連篇,最後一句似是打動了邊聽白。她眼角餘光掃過毛文明身後的方向,掩蓋住訝異之色,繼而再度開口,同時單手攙扶住毛文明說道:
“唉,這是幹什麼。毛老闆誤會了。不是不放你走,隻是外面更加危險…… 你不想報仇,但不見得别人會對你手下留情。” 邊聽白話裡有話的點撥,自然也是說給毛文明身後那人聽的。
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唐立青站在他身後,回憶起王位山洞裡砸壞的手表,表情出乎意料地坦然。換作以前,她定會拽着毛文明的衣領子好好問一問。現在,她沒有更多時間深究所謂的真相了。毛文明也好、李達樂也好,人性總是自私的、趨利的。
也許江川水也是一樣的,可她心裡仍是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