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起伏,盡顯蒼涼雄渾之态。
黑色加長商務車如鬼魅般現身王位山,兩旁工程車瞬間急刹,靜靜伫立一旁為其讓道。
車上中年男人戴着金絲眼鏡,大步跨出車門。從最南邊碼頭一路向西,曆經三天風塵,身上西裝面料依舊平整如新,不見半點折痕。
野風呼嘯而過,帶來陣陣寒氣,卻未能吹動男人緊蹙的眉頭。
他猛力踢倒面前滿臉讨好的張啟發時,額前一縷碎發微微飄動。“誰給你的膽子放炸藥!立刻撤了!” 成康安腳底緊壓張啟發的白色安全帽,面無表情,厲聲喝斥。
張啟發狼狽地倒在地上,神色慌張。他盯着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直拍大腿,懊悔不已。
“成總,開鑿山體的項目計劃合法合規,再說我們也不知道您的未婚妻還在山裡……”
“合法合規?哼,笑話。張經理為肖氏集團精打細算作出的貢獻,合規嗎?合法嗎?” 成康安冷哼一聲,話語中滿是嘲諷。随後,他大步流星地邁向山内深處。
他身後總助眼神淩厲示意保镖緊跟,自己則緩緩蹲在張啟發面前,輕聲勸慰道:“張經理今晚彙報工作給肖氏集團時,得好好想想自己是否幹幹淨淨?經得起查驗?可别無中生有,颠倒黑白。我們成總身為項目總負責,親自視察工作那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說完,總助重重地拍了下張啟發的肩膀,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笑。
山腰間,原本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被炸藥擴至三四米寬。山内洞穴内壁撐着加固碎石的金屬内網。
越往深處走,光線越發昏暗如墨,空氣間也越發潮濕粘膩。
顧翌自那晚後便發起了高燒,原因尚且不明。
山裡寒氣逼人,又沒有醫療條件,顧小姐燒了又退,退了又燒,整個人昏昏沉沉。唐立青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隻有在斷水斷糧時,才不得不閉起眼睛,硬着頭皮,在帳篷周圍摸索些掉落的罐頭、清水。
物資有限,殘餘的罐頭根本不夠兩個人吃,她便将大部分食物喂給了顧小姐恢複體力。
困在洞穴深處,走不出更遠。明明标記過的路口,在幾個回轉後又會出現在眼前。
第四天,食物耗盡,顧翌迷迷糊糊喊餓,唐立青用煮過的溫水小心為她擦拭。脖頸挂着細汗,唇色幾近發白,身子忽冷忽熱,令人揪心。唐立青别無他法,索性死馬當活馬醫,給她灌了幾口藥酒。小半瓶下去,顧小姐緩緩睜開眼睛,蒼白面容多了分血色,卻仍虛弱難起身。
扁壺裡的自釀酒是陳叔硬要勻給她的,此時派上用場。要不是她将外衣丢到火堆取火,都快忘掉它的存在。
見這人醒了,唐立青一鼓作氣,将剩下的藥酒倒在手掌,輕輕伸進睡袋裡為她按摩腳踝。過了今晚便是第五天,若兩人再離不開山間腹地,不被炸傷,也會被餓暈。她在另一處洞穴發現很多骨骼碎塊,想來那些迷路工程師們,生命最後時光過得并不光彩。
“還疼嗎?這樣有沒有好點?” 見顧翌的腳踝下意識掙脫出手掌,唐立青以為她被按疼了,随即放輕力道,嘴邊輕聲哄着,同時心内祈禱救援隊快速抵達。
腫脹的肌膚在酒精的激烈揮發下,潤着層水色。炙熱的掌心托着腳踝,小心翼翼揉搓。對顧小姐來說算不上疼,隻是心裡覺得怪怪的。
“你别嫌棄呀,我以前幹卸貨的時候經常碰傷,舍不得買紅花油,都是順點樂哥的大補酒擦擦揉揉,其實挺有效果的....”她低頭自顧自說着,絲毫沒發覺顧小姐的脖頸漫上層紅暈。
“樂哥是誰?”耳邊聽着個陌生名字,也勾起了她的興緻。
唐立青心内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還能是誰,就是被你說‘做生意不老實的’朋友”。
“顧小姐貴人多忘事啊,哪裡記得我們這些普通人哦。在您發燒昏倒的時候,我多希望您一覺醒來會忘記我欠你五十萬的事兒。”唐立青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瞧着顧小姐,手掌覆蓋在他額頭,指間觸覺這人燒似乎徹底退了,嘴上又開始沒把門的胡說八道。
顧翌被這人挑了幾回,本就有些莫名怨火,又聽聽唐立青繼續揶揄自己,複而心生一計,對着她勾勾手指,是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你過來!”
唐立青面露疑惑,但還是将耳朵伸了過去,隻聽得自己脖頸間的溫熱吐息:“你說了要還,那就連本帶利70萬,一分錢都不能少,氣死了也得打工還給我。”後半句落下,她的耳垂被她揪住,左右扭了兩圈。
“靠奸商啊顧小姐!你這是高利貸!”微涼的指節戳着耳後反骨,她倒不覺得疼。
可唐立青心下有氣,指腹間不自覺加重了力道,引得顧小姐不禁悶哼出聲:“疼,輕一點,你能不能留點力氣做正事。”
兩人一言搭一語,全然沒發現帳篷附近漸漸聚攏的腳步聲。
成康安站在帳篷外,将裡面的聲響動靜,盡數聽去。
他并非多疑的人,相反很自信身邊人對自己的崇拜與仰望。十幾年商政之路走來順風順水,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做生意、攏人脈、搶資源一貫如此。
極為自信自己的手段與能力,格局與眼界。
他成康安,單單不會拘泥束縛于“命運”二字,這也是他屢次三番拒絕唐卯提議的原因之一。
“隻要将你妹妹丢到陣眼裡,你成康安的命格便全了。否則,你隻不過是個僥幸發家的短命鬼而已。”
唐卯最早發現唐立青在G城時,就将這話在成康兒耳邊念了十幾遍。
他不信命,卻也不願認回她。他要親眼看到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樣臉,捆綁同樣命格的妹妹,能在 G 城翻出怎樣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