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向上噴湧,井底的積水從鞋面蔓延至腳踝,水流速度明顯下降。她不得已脫了鞋子,赤着雙腳在冰冷的積水中,尋找其他縫隙或者機關暗道。
“青苔都長到井口了,不該隻有這麼些水啊......”唐立青幾度探尋無果後,似是洩了氣,她蹲坐在石台上,瞥了眼手腕上的電子表,輕輕搖了搖頭,眼底滿是無可奈何。
“按現在的流速,灌滿整個井底至少需要兩三天。還是想想其他方法吧,三天沒有食物,沒困死也先餓死了。”她喃喃自語。
顧小姐這回遇到問題,難得沉默,衛星電話放在手掌來回撥弄,而後再次揣進衣袋,幽幽開口道:“有水喝的話,七天才會死。”
“......”唐立青無言以對。
顧小姐的性格真是通達敞亮,不然也不會隻身一人,潛進山腹之中摸瞎。念及至此,唐立青不由自主,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哪裡用得到七天,一天不到,就被你氣死了。”唐立青調侃道。
兩人困在井底大半天,山間洞穴光線昏暗,早已辨不清天青天明。隻餘一抹發白的光,由井口投射至井底,畫了抹圓月。
顧小姐穿着高幫山地靴,冰涼的地下水被阻隔在外。她小心翼翼地趟着水潭,長發在微弱的光線下仿佛攏着層光暈。她微微前傾着身子,目光緊緊地被井壁吸引。
“表面好像有字....”
“估計和牆壁上的一樣,是星象符号。”唐立青腦中回憶着摔落井底前的洞穴牆壁,下意識回答。
“我師父......他應該是把陣眼埋在這口井裡了。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總做噩夢,夢見自己掉進黑漆漆的水洞裡。”淹死,最後兩個字她沒說出來,而是話鋒一轉回到正題。
“我們一時半會兒也别想出去了,你看看上面還寫了别的嗎?”
顧翌輕輕點頭,左手舉高電筒對上井壁,唇齒微啟,一字一句将其念出:“建于丙辰年臘月......子午納魂,陰陽相濟,丙丁壬癸,渾然一體,以殒為存,求死得生。後面......還有看不太清楚了......”
唐立青将耳邊傳來的谶語細細咀嚼,卻不得要領。心内暗自編排,老頭子講話總是不顯山,不露水,一股子文绉绉的味道,叫人難猜。
半響,她站起身,走近顧翌,兩人的目光一同聚焦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
忽然,劇烈的震蕩感從腳面升騰而上,陣陣暴鳴聲入耳,随之而來的是山石崩裂。懸于井口上方的鐘乳石不堪晃蕩,一瞬間紛紛掉落,大塊錐石順着井道直直地砸向顧翌的上方。
“蹲下!”唐立青話音未落,本能地将顧翌拽在身下,帶着她翻滾到一旁,護住兩人的頭頂。
十幾秒後,洞外的爆裂聲停止,唐立青剛要站起身來探頭查看。隻聽井底内的四面牆壁皲裂四碎,碎土石塊噴湧而出。昏暗狹小的空間内,竟然散開一層金光,照亮整個井道。
頃刻間,刻滿星象字符的青石塊紛紛亮起,依特定規律四分五裂。井底四壁失去支撐,大量磚塊崩塌。
塵土過後,巨大的沖擊力将兩人撞暈。原本三四米見方的井底,縮塌為不到一米的狹小空間。
左眼的劇烈刺痛,讓唐立青先一步醒來。她單手環抱着顧翌,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往外扒拉碎石。
“醒醒,顧小姐......”
話還未說全,顧翌的手腕便撐着肩膀,艱難地在她懷裡直起身子,聲線顫抖,顯然吓得不輕:“剛才是地震?”
唐立青見她醒了,也并未喊痛,心間的擔憂放下了一半。
“王位山哪裡還會地震。這聲音應該是肖氏集團在用炸藥開鑿山道。”
“如果施工隊繼續引爆......”
“.....顧小姐再不舍得掏出衛星電話來搖人,這下就不用一天了,半天就能死。”
方才顧翌的小動作,自然沒瞞過唐立青。眼下穴道縮塌,地下水正不斷往上噴湧,逐漸填滿石塊縫隙,不急也得急了。
“知道,搖了......你哪裡學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詞彙。”
“要你管,對了,你剛才暈倒前有沒有看到一束光?”唐立青忽然捂着左眼,仿若正在經曆極大的痛苦,再說不出任何一句。
昏暗狹小的洞穴縫隙中,顧翌看不清她的樣子,隻聽得幾聲痛苦壓抑的喘息。顧小姐心下慌亂,便在碎石縫隙中勾出摔落的手電,破碎的微弱光柱,照亮了身前那人。
“你哪裡疼?”
“眼......眼睛。”唐立青幾乎是壓着牙齒才把話說完整。
顧翌的指節搭在她眼角,悉心觀察,唐立青眼睑上的白膜正在慢慢褪去。
“你的左眼好像,好像變成正常顔色了......”
“真的?不是我眼珠子被撞散黃了吧。”
“......”
“騙你做什麼,不信你自己照着井水看看。”
此時地下水已經升到兩人胸口的高度了。唐立青挪開手掌,借着微光低頭盯着水面,一雙透亮的黑眸映射。
左眼的銳利刺痛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悅。似乎這雙眼睛帶給她的自卑,也正在一點點散掉。
“怎麼會......那,再麻煩你聽下我的心跳。”
轉念一想,唐立青又覺不對勁,井底青石破碎伴随金光出現,自己的左眼變正常了。那心跳呢?心跳也會如正常人一樣嗎?
“.......怎麼聽.....”顧翌原本擡起的手臂停止住,欲言又止。
“算了,回頭我自己聽,你還記得剛才井壁上寫的‘以隕為存’嗎,應該是炸藥引起的山體震蕩,這口子午井地氣被洩,陣法也應該破了,等回頭你問問成康安,看看行不行。想不到這麼順利,不過也确實挺危險的。”
唐立青激動之下滔滔不絕,想着既然陣法被破壞,是不是也代表着師父從頭到尾都在騙自己,包括“活不過而立之年”那句。不過對她來講,活太久似乎也沒什麼意思,她往前十幾年人生糟糕透頂,事事離心,每每掙紮過後,又再度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喉嚨。
“嗯......”顧小姐淡淡地回了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毫無關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