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不斷翻湧，水面逐漸蔓延而上。唐立青與顧翌相互拉拽，耗費不少功夫才爬出井口。

将将踩在實地，顧小姐本就扭傷的腳踝，在侵泡冰涼的地下水後，便不能再動。唐立青擔心駐紮的施工隊再次引爆山體，時間不等人，必須迅速找到出口。

念及至此，唐立青也不顧腰間的傷痛，背起顧小姐，順着她所指的方向，踉跄前行。

可能是誤打誤撞解除陣法，已經用盡了她們的全部運氣，亦或者顧小姐再次指錯了路。

山間暗道縱橫交錯，兩人跌跌撞撞又回到原點。

空氣濕度越來越大，黏膩不堪帶着透入骨髓的冷。顧小姐手指一個方位後，在唐立青的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所幸，兩人沒有繼續在原地打轉，而是在某一處溶洞深處，發現工程隊留下的駐紮痕迹。

墨綠色的棚布搭出個三角形隔間，篷布周遭地面撒了一圈粗鹽和紅色砂礦，分外顯眼。

唐立青将顧小姐安頓進帳篷，替她脫下侵滿水汽的沖鋒衣，支起火堆烘烤。

烈焰在火堆間噼裡啪啦地跳躍，寒氣與熱浪并行，一陣陣刮進衣領，令人遍體生寒。

她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托起下巴，眯起眸子差點睡過去。

顧小姐中途醒了一回，她撥開帳篷拉鍊，瞧着唐立青昏昏欲睡的模樣，于心不忍想喊她一齊進帳篷呆着。

唐立青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竟然嚴詞拒絕，後面顧小姐實在看不下去，又喊了她幾回，最終她強撐着困意，便也直截了當地脫口而出：

“我喜歡女人，大半夜跟你躺在一起實在不禮貌.....你要不介意那也不是不行......”

随着後半句落地，顧小姐瞪了唐立青一眼後，徹底合上了帳篷。

紫紅色的火焰慢慢湮滅成藍色小牙，小股旋風不知從哪個小角落帶起了灰。

她脖頸發酸，伸了個懶腰，正想起來添些柴火。将将站直腰身，才觸覺周遭事物不對勁。

“1、2、3.....”

幾個鐘頭前，這片洞穴裡不過僅僅一頂帳篷，眼下怎麼會又多出四五頂。尚且來不及深想，左前方第四個帳篷被無形破開，露出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向着唐立青招手，左右手上下擺渡的姿勢甚是奇怪。

唐立青十幾歲便在山間撒野，偶也聽到過不少駭人的野地怪聞。不過，未曾親眼見過的東西，她自是不信的。想來可能是自己睡迷糊的時候，駐紮山腹的工程隊回到原處歇腳。

念及至此，她便立刻站起身，一路小跑沖到帳篷前與他們搭上話，想換些食物和水。

寒風灌入耳道，充斥空隆隆的回音。

四周灰暗被拉長，帳篷前的兩幅黑影越來越清晰。灰藍相織的工作服，胸前挂着工牌，兩人頭上的紅色安全帽将面部輪廓掩蓋得嚴嚴實實。

“打擾了，請問你們還有多餘的食物嗎？”

“食物....有.....咯”。面前身形稍寬的工程師邊掏口袋，邊往嘴裡塞，齒間大力咀嚼，發出咯咯的奇異聲響。

“咯...咯....咯咯”的動靜并不好聽，在昏暗的洞穴裡更顯詭異。

“你...沒事兒吧？”唐立青十分警惕看着這個怪人，甚至已經在腳邊看準了石頭，準備随時抄家夥。

“胖子他就是被碎石砸壞了腦子.....你跟我來吧....”

正當唐立青俯身彎腰之際，胖子身旁的人影突然開口說話，低沉渾厚的語調飄入黑暗裡，冷不丁讓人心間一跳。

唐立青穩住氣息，眼神跟在那人略微佝偻的後背上，随他進帳篷取了些罐頭和水。她将塞衣兜塞滿後道了聲謝謝，又跟這人靠着帳篷閑聊了會。

兩人本就不熟，場面空落落地無趣死闆，正當她想從滿滿當當的口袋裡試圖掏出煙盒時，那人看着沉默不語，從口袋裡丢了根煙過去。唐立青單手接下，觸覺這根煙冰冰涼涼，潤着粘膩。

唐立青借着洞穴裡灰暗的光點，仔細瞧去。哪裡是香煙，分明是一截帶着血的手指頭。她背後發毛，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下下刮擦自己的脖頸。

“咯...咯....咯咯”。忽地，紅色安全帽低下那張灰白不清的面孔，發出同先前一樣詭異的聲音。

“......”

洞穴泥地上，罐頭散落一地。淩亂的腳印如同一道呼吸急促的影子，飛速鑽入墨綠色的帳篷。

涼風灌入篷布，帳篷被撐得更加飽滿，同時也驚擾了本已入睡的顧小姐。

“不是說喜歡女人嗎？怎麼又進來了！行了，知道你累，你睡吧，換我來看着外面。” 話落，顧翌便伸手去拉帳篷拉鍊。

唐立青早就被吓得臉色發青，聽到顧翌要去帳篷外面守着，心裡更是着急。她來不及過多解釋，搶先一步将顧小姐抱在懷裡，聲帶顫抖着胡言亂語：“别，别出去…… 不喜歡女人了，你不算……” 幾句話都說不順暢，想來是被吓得不輕。

可顧翌卻不知這人又在發什麼瘋，好端端的便又要說揶揄的話，這算怎麼回事。

“松開……” 顧小姐揮拳敲了下唐立青的腦袋，試圖将這人推開。她觸碰唐立青的胸口，發覺心跳得很快。

“你怎麼了，先放開……”

“噓！小點聲，外面…… 外面有不幹淨的東西。” 唐立青不敢發出太大動靜，似乎怕把附近的東西吸引過來。她總算知曉帳篷外面撒的一圈又一圈的粉末是什麼了，粗鹽和朱砂，是拿來辟邪的。

兩人同在一個帳篷，使得空間更加狹小，她湊在顧小姐耳邊将剛才發生的一幕說給她聽。

“你可别不信呀，我師父說過，遇到這些東西隻能等他們自己離開…… 不然我們走不出去的，他們會幻化成身邊親近的人欺騙你……” 顧翌靜默半晌，眼眸漸漸暗沉：“原來你跟幺兒一樣也看到了。”

“想提醒你的，誰讓你非得在外面呆着。”

“…… 下次還請勞煩顧小姐早點提醒我。” 唐立青聽罷面色稍有緩和，念着這人先前喊自己進帳篷，想來也有一半原因。腦中浮現出那根冷冰冰的半截指頭，她心有餘悸，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抽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