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全亮起來,淺藍的色澤之上僅有幾縷雲絮在飄動。不過陽光還算熹微,微明的亮度并不至于太過刺目。
此刻還是上午比較早的時間,警校生們卻早已穿戴整齊,身姿筆挺地站在隊伍之中,淺藍色的短袖上衣讓他們更顯幾分鮮亮的少年氣。
已經經過相當一段時間訓練的洗禮,早晨的集合已經不至于讓他們的臉上出現困倦之色。挺直腰闆、目視前方,前來集合、訓練的青年們收起了恣意和吊兒郎當的樣子,眼神中透出的堅毅和熱忱卻更顯出他們的意氣風發。
隊列當中,當然也站着某位黑色卷發的青年。
隻是卷發青年雖同樣目視前方,餘光卻在不經意間往自己旁邊瞟了一大圈。這次集合,他本就站在隊伍末尾,這下可謂是把自己全班大半的人都納入了自己的視野範圍。
他在找綠川悠。
他必須承認,他對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甚至還有一些病态的白發少年已經起了一種好奇心和探究欲。
前一天晚上遇到綠川悠,他因為抱有“不好打草驚蛇”的想法,沒有對白發少年身上的那些奇怪之處一直糾纏,隻是在和自己幾位同期一通分析後,便強行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回到宿舍。但人類的好奇心就是一種那麼神奇的東西,越是按捺,便越是生根發芽,如藤蔓一般生長,又絲絲縷縷地侵入人的大腦。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白發少年昨天身上特殊的氣味。
那個漏洞百出、明顯就是沒有足夠時間編好的謊話。
還有更早一些,那個看似無傷大雅、但細究起來還是讓人感覺惡劣可怖的“炸彈遊戲”。
松田陣平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踩刹車的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隻會毫不猶豫地一腳油門踩到頭。
白發少年身上的種種怪異之處實在讓他怎麼也想不通。松田陣平自己就經常被評價為“特立獨行”“我行我素”,但相比于白發少年,松田陣平覺得自己竟然還挺能融入集體、符合“正常人”的标準的。
從剛入學沒多久的那次“炸彈遊戲”起,他的好奇心便已經開始醞釀。昨天的一次碰面又讓他的好奇心猛然複燃,卷發青年自然不會有退縮的念頭。
事實上,他隻想踩油門,在盡可能不冒犯對方的情況下,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一把再抓住綠川悠的後領,告訴他,自己已經将所有的真相全部挖掘了出來。
卷發青年時常覺得自己很矛盾。
他是一個注重邏輯的人,推理思維也算是不錯。但在推理到最後卻還是沒有思路的情況下,他往往會做出一個選擇——
相信自己的直覺。
山重水複之時,人的眼睛、耳朵或許都會遺漏線索。
但人的心或許不會。
哪怕沒有發覺——
有時候,内心依舊早已給出了答案。
抿了一下唇,松田陣平的心中卻有些焦躁。他依舊站得很直,不至于松松垮垮,但他實際上早已神飛天際。
現在,他的推理告訴他,綠川悠絕對不會隻是一個普通的警校生。
他的直覺也告訴他,綠川悠很危險,就像是一個正在僞裝着自己,卻依舊危險而狡詐的惡獸。
可偏偏同時,他的心卻告訴他——
綠川悠,不會是個壞人。
松田陣平相信他的内心。
那麼,就不必再猶豫。
踩下油門吧。
唇角輕勾,松田陣平的神色堅定了幾分。目光越過其他同期,投向最前面那面目嚴肅的教官。
他其實也沒至于嬉皮笑臉,但對于“教官權威”的敬重也不見得有多高。鸢青色的眼中将原先好不容易才摁下去的嚣張感找了回來,整個人便突然有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教——官——”他上前一步喊道,拖長的聲調顯出幾分懶散,“你就沒注意到有誰沒來嗎?”
出來集合這麼久了竟然還沒開始點名,而是在前面淨說些假大虛空的廢話……所以說警察啊,果然還是那麼令人讨厭。
“……”鬼冢八藏原本正在點評自己班前一天的情況,被這麼一打斷,不禁皺起眉來,“誰沒來?”
他頗具壓迫感地朝松田陣平看去,想看看這個小兔崽子究竟又想搞些什麼有的沒的,卻沒想到那個卷發青年反而露出了一種“我就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的神情,雖無惡意,卻實在欠扁。
“白頭發,紅眼睛——”松田陣平先是撇了撇嘴,然後提起聲調說道,“綠川同學這麼明顯的特征,教官都沒能發現嗎?”
“……你想幹什麼?”這句話已經有點嚴厲的意味了。
“我想去找他。”卷發青年絲毫不怯,張揚地笑了起來。
他盯着教官的黑臉,心裡卻在盤算着:綠川悠今天沒能按時過來,可能是身體不舒服,也有可能是昨天被他們撞破了什麼秘密,憂思難眠,淩晨幾點才睡着,導緻今天睡過了頭……
總之他要抓住機會。
現在顯然就是一個絕佳的理由,去綠川悠寝室叫他起床,不僅可以拉近他們之間的關系,方便他挖掘更多的線索,說不定還能讓他在對方的房間裡觀察一番,從而更加了解自己的“調查目标”。
房間的布置,總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個人的心理情況的。
再說了,要是白發少年剛睡醒,迷迷糊糊,就把昨天晚上那些事全都像倒豆子一樣,全都倒出來了呢?
啧啧。
卷發少年撇撇嘴。
總感覺希望不大。
不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又擡起頭,直視着鬼冢八藏的眼睛:“我要去找他。”
斬釘截鐵,語氣與其說是“請求”,更不如說是“通知”。松田陣平全然就是一副刺頭模樣,沒有半點學生面對嚴厲老師常有的“敬畏”。
松田陣平也并非沒有半點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有多招教官嫌,所以本來也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但他沒想到,鬼冢八藏并沒有當場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松田陣平也瞪大眼睛,看回鬼冢八藏。
看起來面目有些兇狠的方臉男人實在無奈到幾點,沉默半晌,最終還是點頭道:“快去快回。”
“???”
這句話說得,松田陣平都愣了一下。
鬼佬轉性啦?放棄和他這個刺頭鬥智鬥勇啦?
松田陣平還在懵圈狀态中,另一道聲音卻從警校生們的隊列中傳來。
“報告教官!我申請一起去!”
聲音溫和清潤,藍色上挑貓眼的青年突然上前半步,也看向鬼冢八藏。
“我昨天晚上遇到綠川同學了,他好像不太舒服。我跟他還算有些交集,所以我想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