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譚曦困擾的偏了偏頭,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你可以理解為類似于一個陣法,将人的冗餘思緒隔絕在一處,同時減少情感的波動和變化。”
見人還是不太理解的樣子,溫如頌淡淡開口:“絕思丹又名堕空丸。不是沒有自己的意識與想法,隻是清空腦子裡的雜物,減少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如堕入空門了斷紅塵。”
譚曦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有人考慮到鎮民的身體承受不住丹藥的效果:“這個丹藥的效果持續多長時間呢?會不會對鎮民們的身體有害?”
另一個醫宗宗主答道:“這也正是我們研制了這麼久的原因,經過多次調整,絕思丹修士服用隻能維持一月,普通百姓可以維持在三月。目前仍在試用階段,暫無害處。”
雖未研制出破解幹屍之法,但可以一定程度上預防緻幻。
絕望陰雲籠罩在邊境之上數月,終于露出一點縫隙,透出明亮微芒。
随後,又有數位宗主或弟子彙報情況,很快輪到最後一個環節。
之文一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
會談在場所有人,他是最先一批與樂正穹來到含山鎮的弟子,自然,也是最了解探查進程的人。
之文愛劍如命,面容肅穆,神情淡漠,是樂正穹六個弟子中性情與他最相像的。
他站在那兒,不開口,氣勢更勝許多宗門之主。
之文說話的方式與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闆正、嚴肅,沒有任何修飾,語調平淡無甚起伏:“自含山鎮上報幹屍情報傳至仙門起,迄今已有兩月。距含山鎮發現第一具幹屍起,迄今已有七月。”
“目前可知變成幹屍的為邊境普通鎮民,和尋常妖獸。其中,女子占七成,男子占兩成,幼童、妖獸共占一成。且從年歲分别,接近不惑之年偏多,青年、幼童次之,老者最少。緻幻多在夜晚發生,禁止夜行後,中幻死亡者減降,之後逐漸攀升。在全鎮禁止出行後,中幻死亡人數再一次減少,由此可見,禁行有所成效。”
聽着之文平淡的聲線,雲程不禁想,若在現代,之文定是個數據達人。
之文透露的這個訊息無疑讓人心神振奮,這證明了他們努力的方向沒有錯誤,如果一直限制城民出行,輔之絕思丹,是不是就可解決這場危機?
已有修士面上難掩興奮神色,之文垂下眼皮,掃過眼風,毫不留情地潑了一盆冷水:“可是,入幻人數隻是減少,并不是完全清零。每天依舊會有民衆入幻、迅速死亡,化為幹屍。無論是禁止出行還是絕思丹,都隻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我們不可能一輩子守在這兒,城民不可能一輩子不出房門,亦不可能一生服用絕思丹。”
“是的。”譚曦補充:“是藥三分毒,絕思丹的弊端還未顯現,但不證明它沒有,所以還需要找到根治之術。”
“目前,我們隻知陷入幻境是鎮民死亡的誘因。但幻境如何起,不得知;城民為何中幻。不得知;死亡後為何屍身呈幹癟枯萎狀,不得知。綜上,不清前因,不明真兇,不懂防禦,我們隻知道一點,此幻術如附骨之蛆,中幻之人必死。”
因中幻人數減少而松下來的那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出,就被重新吸了回去。
之文口中,一個個不得知,彙聚成一個個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之文稍稍停頓,一個弟子立刻從外圍走上前,手上捧着一大摞書冊,他一一發放。
新鮮的墨香和之文平淡的話語一同落下,衆人一邊翻閱書冊,一邊聽之文解釋:
“這兩月,我們詳細調查了每一個死者的生平,尤其是在出事前夕他們的行程,發現死者大多數集體出行過。甚至,死者中,有超過八成曾參與過天武宗所舉辦的祭祀大典,具體名單諸位可見記冊。”
雖枯屍一案發生數月,各宗前來相助也有月餘,但一件件事接踵而來,打得人猝不及防。
大多數宗門,一宗之主也好,修士弟子也罷,都是按照上面的命令辦事,投身到一個又一個任務中去。
這樣的集體會談是第一次,對于這些結果和細節,在座的大多數人也是頭一次知曉。
如今,聽見之文這樣說,不免心中開始揣測,難不成這事與天武宗有關?
很多時候,隐藏在沉默之下的未明之言比刀子還要利。
許多緘默的視線似有若無的瞟向天武宗宗主,他登時白了面色。顫了顫唇,嗓子發緊,說出的話卻有理有據:“祭祀大典乃是邊境城鎮悼念因為守護邊境安甯而犧牲的修士特意舉辦,意求烈士英魂安息。也是警醒每一位鎮民,要永遠記得自己在被何人守護。隻有這樣,那些修士的犧牲才有意義。”
“祭祀大典每年都會舉辦,由我天武宗和飛鷹盟、照元宗輪流負責。祭祀大典在我們九城心中,可以說與除夕新年一樣重要。基本每一位城民于當日都會放下手中事務,奔赴三城間進行慶賀。日期、地點都是約定俗成的事,流程、人手都是經多次演練的,怎麼會有錯?”
和總有些獨特氣質的修士不同,天武宗宗主江應淮并不高大,身材瘦小,長相也無甚出彩的地方。
甚至,他穿的也是最簡單的天武宗宗服。
這樣一個似乎站在人群裡就會泯然衆人的男人,此刻神情堅毅,眼中閃爍着精光:“雖我天武宗隻是一個邊境的中等宗門,但我們亦有氣節與堅守。我們守在這片荒蕪之地百年,雖無沃土,亦無寶物。但這片土地所孕育出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是我們所珍視的。更何況與這片土地血脈相連的平民呢?”
“我江應淮此刻敢以道心立誓:上蒼有眼,若我心存不良,做下有愧于心、有愧于民之事,靈台崩毀,丹田碎裂,碎骨而亡!”
碧波台四周紗簾飛卷,疾風起,池面波瀾橫生,水浪拍打着亭台地基,似在應允江應淮的誓言。
白浪擊打築台三次,乍然停歇。
風平浪靜,豔陽高照,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