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師弟你莫不是在說胡話?”
善玄的神情不亞于驚慌失措,“我以為你這是功成名退披甲凱旋,沒想到你這是殺人放火落荒而逃啊!”
溫卓及時道:“不是落荒而逃,是被夢境踢出來了。”
“滾蛋,都一樣。”
善玄顯然不在乎他的狡辯,擺擺手,“師尊還未醒,你就好人做到底将功贖罪,麻溜地再進去一趟……”
溫卓的表情有些難看,關于再次入夢他不是沒考慮過,隻是……
“闌音他……還會讓我入夢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善玄托着腮坐在桌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快快快,時間就是金錢啊師弟。”
形勢所逼,溫卓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他認命地拿出銅錢兒似的破鏡,輕輕擱在手心。
溫卓慢得出奇的動作,和拖拖拉拉的念咒語的腔調,無一不在彰顯着他并不平靜,甚至是極為焦躁的内心。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就他話音剛落的瞬間,熟悉的抽離感瞬間襲來。
……成功了?
他身形開始搖晃着變得淺淡。
在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溫卓終于回了神,愣怔地往善玄那處看了一眼。
善玄好整以暇地一颔首。
“……我都說了嘛,你殺了師尊的爹娘表兄,師尊他怕是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善玄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愉悅,甚至隐隐帶着參破天機之人的驕傲的神情。
隻是他這話說得太輕了。
即将抽離,虛影兒似的溫卓根本聽不清,隻能看見善玄笑眯眯的,嘴一張一合似乎是說了什麼。
就在下一刻。
溫卓耳畔的聲音忽然盡數被掠奪,突如其來的完全寂靜讓他耳朵猛地襲上一陣緊繃的不适感。
他的眼前的場景也随之變換,他似乎是來到了另外的空間,四周空曠一片,卻黑暗無邊,一望無際,沒有一絲光亮的虛空深處的黑暗。
溫卓無師自通一般福至心靈。
識海。
這裡似乎是……闌音的識海。
修仙之人的識海,大小與陳設皆憑心而動,大多數人識海中的場景都是這一生中最為重視之物的投影。
可能是久違的故居,可能是無垠的曠野,甚至可能是幽閉的山洞。
哪怕是溫卓也不例外。
可是他從沒有見過有任何一個人的識海會是這樣的。
如此荒蕪,如此寂寞,如此……恐懼。
但是溫卓并沒有在原地停滞太久。
因為很快,他便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由遠及近,有人正在緩緩向他走來。
無邊的黑暗和寂靜中,溫卓的嗅覺便成了他唯一的感官。
于是身後那人身上的藥香是如此清晰地傳來,随後被溫卓穩穩地捕捉到。
“闌音。”
溫卓似乎并不是在疑問,反而是輕飄飄卻擲地有聲的肯定的呼喚。
他轉過身,直到他看見了身前那白衣勝雪消瘦的身形。
“闌音。”
夢境中時間的流速和現世不同。
此時的玉闌音已經再不是玉府上的小公子了。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溫卓見慣了的那廣袖長袍樣式,一襲象牙白色單袍,不着裡衣。
他長發大散,未束發,也未有任何配飾,素淨到近乎寡淡。
玉闌音的一雙眼睛向來是一片溫和的含情脈脈,此時依舊如此。
他淺淺地笑着,同溫卓漆黑如海的眼眸對望。
良久的對視後,玉闌音眨了眨眼。
他輕聲一笑,“找到你了。”
未等溫卓從怔忪中回神,面前的玉闌音已經逼近了他。
他溫和卻堅硬的手拽住了溫卓的前襟,仰頭,在溫卓蒼白的唇上落下了一個遲到了許多年的吻。
溫卓被他溫熱又柔軟地唇勾得眼眸一暗。
正當想要就着這個姿勢反客為主的時候,玉闌音已經輕輕地放開了他。
溫卓看着面前這人壞心又揶揄的笑,有些危險地眯了眯眼。
這人……他什麼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玉闌音的确是故意的。
方才離得近,溫卓身體着火似的溫度都要燒到他的身上了,他再不松手不是自讨苦吃呢麼。
溫卓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許久,他道:“闌音,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他忽然沒頭沒尾,語意不詳地這麼說了一句。
不過玉闌音卻是瞬間就聽明白了溫卓是在問什麼。
溫卓入夢之時身上帶着隐身術,他并不知道玉闌音會看得見他,于是便沒有刻意變換面容。
依照玉闌音的記性,他沒道理不記得自己。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