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鏡比銅錢大不了多少,但是落到手裡沉甸甸的。
溫卓掂了掂,問道:“如何用?”
話音剛落,善玄嘴裡忽然叽裡咕噜說了一串陌生的語言。
在溫卓疑惑的目光下,他解釋道:“拿着‘破鏡’,念一遍這一串符文就能入夢了。不過……”
善玄面上正色了幾分:“觀測,而不改變。不必我再多說,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溫卓一颔首。
“另外,以‘破鏡’為标志,切忌迷失在夢裡。”
善玄同溫卓目光短暫交接,微微一笑,“祝凱旋。”
事不宜遲,溫卓手握破鏡,一垂眸,開始低聲誦讀咒語符文。
善玄遠遠地欣慰地看着:嗯,不愧是我師弟,這咒語,我念一遍他就記住了,瞧瞧,瞧瞧。
咒語剛念至一半,破鏡便瑩瑩地發起了光。
随着咒語地繼續,破鏡的光越來越強烈,直到那白光灼人至極,他來不及細看,便覺得自己腳下一空,一陣天旋地轉,在猛然襲來的眩暈之中失去了意識。
這空蕩的漂流感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溫卓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自己來到了别處。
失重感随之而來,他摔在樹枝桠上,噼裡啪啦從上摔到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陣疼痛迫使溫卓睜開了眼,可他來不及顧及自己崴傷的腿,迅速地往四周看去。
四周入目的風景陌生至極。
南澤水鄉,楊柳清風,青瓦白牆,水道木舟。天上飄着毛毛細雨,路上行人稀少,隻有石橋旁有幾個圍着頭巾的姑娘在賣枇杷,不知在說什麼閑話,樂得咯咯直笑。
不遠處,城門牌匾上刻着的文字是早年間雲州統一使用的古體字,比他們使用的簡字繁瑣得多。
好在溫卓在玉闌音那處耳濡目染多年,居然還真對這有些了解。
他眯了眯眼睛,又往城牆下走了幾步,這才看清那牌匾,牌匾之上刻的字樣是——
溫卓逐字辨認過去,等辨認完全,自己先是愣住了。
橋下買枇杷的姑娘見這漂亮的小夥子在這兒轉悠了好久,咯咯笑着喚道:“侬個後生仔!在這走走走做什麼的呀?找人着莫?”
姑娘們的方言和玉闌音常說話時帶着的尾音極為相似,但是口音更重,說得又快,溫卓幾乎是完全聽不懂。
他連蒙帶猜,慢半拍地拱了拱手道:“請問各位姑娘,這裡是槐安城嗎?”
溫卓說話很規矩,也很文绉。
他走近橋洞下,雖然一身肅殺的玄色衣袍,但莫名像個不谙世事的書生。
為首的粉頭巾姑娘上打量着溫卓的一襲素單衣,心想:呀,原來是個家裡沒得錢的讀書仔。
她連忙往溫卓手裡塞枇杷,一邊道:“啊呀,侬伐曉得嘞?是的呀,槐安呀,這裡是槐安。”
溫卓就這麼莫名其妙收下了一兜枇杷。
槐安。
果然是槐安城。
而且是……一千年前的槐安。
是闌音的故鄉。
溫卓記得玉闌音說過,他小時候家裡挺富貴,錦衣玉食也不缺吃少穿。
或許那是個大家庭,這些尋常百姓聽說過也說不定。
于是溫卓禮禮貌貌道了謝,又拱了拱手,問道:“請問各位姑娘有沒有聽說過,槐安有姓玉的一戶人家?”
“玉?餘?哪個于?”
這幾個姑娘其實聽溫卓說話也聽得稀裡糊塗,她們聽得一愣,随後先是七嘴八舌地讨論了起來。
溫卓身材修長,寬肩窄臀,他看上去并不着急,隻垂着手站一邊靜靜地等。
他氣度不凡,哪怕隻是随便一站就自有一番風度,如朗松勁柏,挺拔得很。
“哦!姓玉的!我曉得啦!”忽然一個系着藍絲巾的姑娘一拍額頭,“那個,西南面,玉召秋!玉召秋那人家!不是姓玉的莫!侬曉得了哇?”
一群人頓時如夢初醒,“害呀!腦袋昏頭咯!是他啦,玉!玉召秋!”
溫卓仔細地辨認她們話裡的人名,“玉召秋?”
“對對,玉召秋,他們家男主頭。”粉頭巾姑娘連忙道,“在最西南頭,侬一直走,一直走是那。”
溫卓一拱手,道了謝。
就在即将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問道:“那請問,姑娘們有沒有聽說過他們家裡有個叫玉闌音的?年紀……應該不大,可能是家裡的小孩。”
這問題一出,買枇杷的姑娘們又發了愁。
“玉闌音?”
“嘶,我隻曉得那家好像有個小子叫那個……玉懷筝?玉召秋常領在手邊的那個莫。”
“伐曉得這個玉闌音嘞……”
……
對于“玉闌音”是有還是無,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論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四五六,溫卓越聽唇角抿得越緊。
但他倒不至于把這無能為力的火氣發到别人身上,又好在是得了些确切的消息,溫卓同枇杷姑娘們道了謝,匆匆上了路。
玉府應該比溫卓想的要家大業大。
因為溫卓一路問路,居然沒一個人不知道玉家,指路指得那叫一個詳細,越說越離譜,簡直是要把玉家說得堪比天上仙殿、水裡龍宮了。
不過也多虧了這些好心的路人,沒走一點彎路,溫卓當日就到達了那傳得神乎其神的玉府。
玉府是典型的江南商賈裝潢,富麗堂皇,奢靡至極,裡頭城牆宮殿彎彎繞繞,放個不識路的人進去能困個三天三夜。
溫卓謹記善玄提醒他的,“要觀察,不要改變”,于是沒敲正門,往自己身上施了個隐身的法術,偷偷潛進了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