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便蕭瑟的汀芷村,經過了這一番狂風過境後更是破敗。
臨到别時,四人皆是無言。
汀芷村早在數十年前便被烏朔屠了滿村,如今滿目瘡痍,君少暄甚至都想不出回去之後如何将此事上報師尊。
直到玉闌音深深凝望了一眼海邊鏽迹斑斑的銅皮鐵船。
“走吧。”
鏡遙點點頭,“嗯,走吧。”
回十方宗的路程不算遠,四人包了一駕馬車慢慢地趕路。
“長老,烏朔造出這幻境數十載皆是平安無事,可謂是瞞天過海,為何最近忽然傳出了那接連死人的事情?或是那幻境忽然不穩了?”鏡遙問道。
自從踏上了回程路,玉闌音的狀态便開始有些低迷。
他的臉色褪成了毫無血色的瓷白色,唇色寡淡到要同面色融為一色。倚靠在略晃蕩的馬車壁上,久久地阖着眼,呼吸也淺到幾乎察覺不到。
直到聽到鏡遙講話,玉闌音這才慢慢睜開了眼。
他的一雙眼睛籠罩着一層重病的倦怠,再不見平日的眼波流轉璀璨的光華。
“這‘虛空換’雖然邪,卻又一闆一眼,很規矩,是個不折不扣的仙門法陣。再加上烏朔,他的相貌大約是我……十幾歲,還未及冠時。年紀不大,又是厭族。若要說這法陣是烏朔一人的手筆,我是不信的。”
玉闌音聲音很慢很輕,甚至是因為過于無力而斷斷續續。
聞言,鏡遙頓時開霧睹天,“長老的意思是……達奚恩山?”
盡管身體不适,但玉闌音還是笑着看他一眼,毫不吝啬自己的贊揚,“好機靈。”
他握拳悶聲咳了兩聲,“達奚恩山随我修行過一段時間,他對陣法感興趣,又有些天賦,學得很好,不會出現結界不穩這種低級問題。”
溫卓本就因為玉闌音急轉直下的身體有些低氣壓。
此時聽了這話,微不可察地皺起了眉。
玉闌音心口悶悶地發疼,但蓦地看見溫卓的臭臉還是被逗得笑出了聲。
他偏過頭,低聲哄道:“不過肯定沒有我們一一學得好。”
溫卓心下冷哼一聲,眉頭雖漸松,卻還是冷着一張臉,“少說話。”
玉闌音笑着說是。
一旁的君少暄和鏡遙默契地體現出了非凡的眼力見。
他倆突然對馬車上那個小木桌很感興趣。
“君兄,這桌幾的黃花梨可真黃花梨啊。”
“我看着像紅木呢,鏡兄。”
“啊,紅木,紅木也很好,君兄。”
……
兩人一口一個“兄”的,喚得好不親昵,聊得好不投機。
玉闌音笑盈盈看他倆好一會兒,悠悠開口:“可是這小茶幾是楊木的呢。”
話音将落,君少暄和鏡遙當即齊齊成了啞巴。
一頓,鏡遙哈哈笑了兩聲,“長老說得是,長老說得是,要不說長老是長老呢嗎?”
言下之意:速速住嘴。
玉闌音又被逗得一樂。
溫卓看着他忽然又白了幾分的臉,面色極為難看。
他伸出手把這人往自己肩頭一帶,玉闌音身上幾乎沒有用力,輕輕一拉就過來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鏡遙一邊在心中默念,一邊小心問道:“那達奚恩山究竟是為何忽然放出死人的風聲?這不是會引人注目了?”
玉闌音在溫卓的肩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他要得便是引人注目。”
鏡遙面露不解。
“因為……”玉闌音似乎是終于累了,合上了眼,聲音也随之低緩,“時間要到了。”
鏡遙更是不解地皺了皺眉,“時間要到了?”
溫卓心疼玉闌音,沒等玉闌音再開口,便接過了話口:“玄天門少掌門的曉星奪昭示,不過三年。”
他這話是同鏡遙說的,但是眼睛卻長久地停留在玉闌音身上。
他沒有錯過玉闌音忽然顫抖撲朔的羽睫。
“曉星奪?是那占蔔天機的神級仙器?”君少暄倒抽一口涼氣,“曉星奪有了昭示,那豈不是……”
鏡遙愣愣地接過話,“……天道将傾,在所難免了?”
提到這事,即便是好脾氣如溫卓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笑道:“那可得問咱們長老了,能将這事揣得這麼嚴實,定然已經是有了應對之策。是吧,師尊?”
玉闌音心覺不妙。
他佯裝聽不見,繼續假寐,一邊頭疼地腹诽:這沒大沒小的小兔崽子,在這兒半陰不陽地點我呢。
溫卓看了他一會兒,笑容慢慢地消失殆盡。
他的确是有怒火,可是又哪舍得朝他發脾氣。
他隻是……太心疼了。
又太無力了。
馬車日夜兼程,三日後便到了十方宗。
到了十方宗後,君少暄和鏡遙各自有務在身,匆匆作了别複命去了。
溫卓與玉闌音剛回到虛空山,忽然便收到了秦鶴生遞來的傳聲符。
符紙上道,叫他與玉闌音二人往天庸峰一去。
虛空山山高風涼,玉闌音被逼着換上了霜色薄絨大氅。
他笑道:“你何時同鶴生如此熟悉了?傳聲符都是傳給你,不是給我的。”
溫卓不理會他這些話,隻問:“身體怎麼樣?還去得了麼?若是累了我自己去便是。”
玉闌音早就習慣了溫卓時不時的盤問,一一回道:“身體還好。去得了。一起吧。”
天庸峰。
秦鶴生看見二人進了大殿,連忙從人高的書卷中鑽出來,起身相迎。
三人将一短暫寒暄,秦鶴生立刻就察覺到玉闌音的狀态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