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你這是……”
“最近結界不穩,動用了一些靈力,又染了風寒。”玉闌音倒是也沒瞞着,簡單道,“鶴生今日是有什麼急事?”
好一會兒,秦鶴生才斟酌着開口:“我今日正是為結界一事……”
他擡頭看着玉闌音的臉色,心驚擔顫,不知這話究竟是當講還是不當講,“近些日子,北塞那處的結界大概是出了些問題……”
北塞是雲州結界最薄弱的關口,不然玉闌音也不至于親自定居劄布薩數十載。
一聽秦鶴生這話,玉闌音心下已經了然。
這是嫌他在中原待得太久了,催他回去呢。
人生在世,兩難的岔路口上,一條路上是萬千黎民百姓天下道義,另一條路上僅是一道身影。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這也正是秦鶴生身上玉闌音最欣賞的一點。
隻要秦鶴生膽敢有一絲遲疑,玉闌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摘了他掌門的帽子。
正當玉闌音要笑眯眯說是的時候,溫卓忽然開口了:“那掌門叫我來又是為何?”
他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刺頭,聽得玉闌音不由地一愣。
秦鶴生同玉闌音感情深厚,如此逼迫之話本就自覺欠妥,此時聽到溫卓的話良心更是難安。
他似乎瞬間又蒼老了幾十歲似的,“我本是覺得你同真人情同手足,你如今也快百歲,随着真人一同去也可幫襯一二……”
“不用幫襯。”溫卓語氣硬邦邦地打斷了秦鶴生的話,“我自己就可以。他不用去。”
“嗯?”似乎是沒料到溫卓會這麼說,秦鶴生有些驚詫地看他一眼。
“溫卓,”玉闌音罕見地正色,“别胡鬧。”
溫卓又道一遍:“他身體不好,不用去。我自己就可以。”
玉闌音臉色一變,隐隐有了發火的前兆。
溫卓忽然轉過頭。
“闌音。”
溫卓明明叫着“闌音”的名字,一雙漆黑的眼睛宛如深湖,其中隐匿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怒火和強勢。
看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堪稱劍拔弩張,秦鶴生苦兮兮地開始打圓場。
“真人啊,小卓這也是為你着想,你是藥術師,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也清楚啊……”
“小卓啊,真人是你師尊,這也是擔心你啊……”
……
常言道,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最終,秦鶴生以收獲了兩人的四隻白眼為結局黯然退場。
溫卓原本是打算在這個夜裡悄悄離開的。
不過身後忽然傳來的木門開合的聲音擾亂了他的計劃。
玉闌音赤着腳倚在門框邊,在昏黃的夜燈下美得不可方物。
溫卓隻打眼過去便是呼吸一滞,随即便後知後覺地起了一身激靈,勾得他心癢難耐。
他好像恍惚間回到了十幾歲的那個正月十六。
同樣的人,同樣的不發一言,同樣的告别。
這幾日,溫卓幾乎不敢讓自己空閑下來。
即便清閑如回十方宗的路上,他也總絮絮叨叨在心裡念些讀過的詩經詞句,生怕自己閑出屁來,犯了賤好死不死地去回憶那個一觸即分的吻。
他一邊默念着靜心的句讀,一邊自暴自棄地罵自己無用。
惡狠狠地說着不得到不罷休,喜歡啊、愛啊說得情真意切,可真送到眼前了反倒誠惶誠恐。
如今甚至連提起這件事都不敢。
心煩意亂。
燈下,散着發的玉闌音輕聲問道:“怎麼又要不辭而别?”
溫卓看得喉頭一緊,脫口而出一句和那年一模一樣的,“沒有。”
玉闌音抱着臂站在原地。
直到很久,久到他松了松站得發涼的腳,終于失笑道:“那就快來抱抱我啊。”
隻一句話,脫口的瞬間,溫卓就聽到他本就不穩固的道心轟然碎裂,如山洪崩坍,潰不成軍。
無暇思考,三步并兩步大步流星行至玉闌音面前。
他伸出的手幾乎要發起抖來。
經年的苦澀的藥香。
這是他遺憾了近百年的擁抱,是他日思夜想近百年的人。
“玉闌音,我和你說過,如果你無意,就不要說會讓我誤會的話,也不要做會讓我誤會的事……”
溫卓埋在他的頸間,他扯了扯嘴角,聲音卻像是要哭了,“你怎麼總還是這麼不小心。”
“可是——”
“誰說我是無意的?”
環抱着玉闌音的溫卓雙臂一僵。
玉闌音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
終于歎了口氣,推搡了兩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我的腳好涼……”
話音未落,溫卓已經動了。
他猛地将懷裡那人往上一抱,借力将他頂在了門框上,雙手發了狠卻又克制地鉗住玉闌音的腿,帶着他挂在自己的腰間。
玉闌音似乎是笑了。
他居高臨下地将手指穿過溫卓的發絲,稍一用力便強迫溫卓擡起了頭。
鼻息交纏,愛欲橫生。
無關理智、不算清醒的共同沉淪。
沒有人張口說了開始。
卻也沒有人率先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