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對啊,他剛才在朝堂上就說過他在邊境眼線衆多,有的是法子來以智取勝。
等等……
婉顔瞪大眼睛,一時恍惚。
她若沒記錯,正是韋孝寬故意傳出的謠言,間接導緻了斛律光的死!
兩國博弈,這是明智之舉,不費一兵一卒即可折損敵人,且說明對方君臣之間的信任本身便不堪一擊……但,那是周國的敵人斛律光,卻也是親授過她武藝、很看好她這個後輩的老将軍。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
“婉顔,你要與朕一起去……”宇文邕捕捉到了她的神色,頓了頓,憂心道,“——你還好嗎?”
“不了,我不去了。”她霎時臉色蒼白,咬了咬嘴唇,艱難開口,“……你知道的,我和齊國人有過交情。我不會阻止韋将軍做什麼,但我就不去參與其中了。我隻有一個請求。”
她扶着桌案坐下,手指關節泛白,雙眼空洞。
宇文邕見狀,知曉她夾在其中并不好受,便走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略微顫抖的手,擡眸看她:
“你說。”
“再過段時間,我會去齊國救一個女子,希望你能給我通關文牒,再給幾個侍衛。”
“……”他思索片刻。
“你不想答應嗎?”
婉顔倒是一愣,她都強調了不可能是救齊國将領,他居然還在猶豫嗎……
“不是,”他說,“朕隻是在想,幾個精兵是否足夠。”
“啊?”
“你能帶兵嗎?”他那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你在齊軍中曆練過,你想想,自己能不能帶得好士兵?你若覺得可以,朕撥你一支朕的禁衛。”
這下不止婉顔,昭昀、睦頌、瑤娘……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可以。”
她鄭重地點頭,字字铿锵。
“讓我試試,我願意一試。”
……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昭陽殿内,高緯接見尚書左仆射祖珽,聽他上報了近日在邺城小兒口中流行的歌謠。
百升是為一斛,明月乃那人小字……歌謠所指為誰,再明顯不過。
“陛下,斛律光目中無人,自視甚高,以為軍功卓絕便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如今連那些頑童都知道他意圖不軌,其心實在可誅啊!”
祖珽大聲道,裝作痛心疾首,眼裡卻藏着笑意。
斛律光向來瞧不起他,還當着面羞辱過他,他早就想報複了,如今終于等到機會!
他查過邺城流行的這句歌謠從何而起,猜測應是周國那邊故意為之。這沒什麼,他不介意周國把手伸到邺城,畢竟這也是在幫他除掉敵人。
“祖大人所言,确有幾分道理……但是,斛律老将軍對我大齊有功,朕怎麼好意思恩将仇報呢?祖大人又怎知,這歌謠一定屬實?”
高緯斜坐在龍椅上,饒有興味地眯眼打量他,那眼神深不可測,叫他忽然不寒而栗。
祖珽吞咽口水,戰戰兢兢不敢言語,生怕說錯了話,自己先折在這裡了。
皇上早就對斛律光不滿,但他也知道斛律光是幾朝元老,不能擅動。歌謠雖是很好的借口,但仍不足以成為誅殺他的正當理由。
“回陛下,臣、臣認為,不妨再觀察幾日斛律将軍府上動靜,尋他的門客問問,再作決定。否則,要是臣冤枉了老将軍,那将是大齊的罪人!”
祖珽匍匐于地,言辭懇切。借着高緯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輕輕舒了口氣。
還好他早已買通了斛律光府上參軍封士讓,隻要他稍稍做手腳,将這封士讓引見給陛下,此人必會坦白老将軍有謀逆之心。
“小憐,”高緯輕蔑地揚唇,又看向身旁美人,“你覺得呢?”
馮小憐自知不能過多參與朝政,卻又必須迎合高緯心意,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度。她細細思索起來。
其他後妃或許會考慮國祚而谏言幾句,她卻不在乎,誰知道以後有沒有變數,先把當下過好再說吧。
“陛下,妾身才疏學淺,但也聽過一首詩。那詩說,醉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馮小憐施施然妩媚一笑,用鳳仙花汁染過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背,“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圖的就是一個盡興,陛下是天下最尊貴之人,怎可被他人拘束,掃了興呢?”
“再說,大齊又不是離了一個斛律光就不能轉,那麼多能人賢士都能為陛下所用,陛下何必拘泥一人,讓自己不痛快……妾身不願看到那樣的陛下,陛下想做什麼,放手去做便是。”
聽罷,高緯陰冷地笑了笑:
“祖珽,你速速去給朕尋個斛律光府上的人來。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