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婉顔點頭,“我知曉他為人,他并非嗜殺成性的皇帝,他也想百姓更快安穩下來,不再颠沛流離。”
這話像是觸動了陳長生,他低垂眼簾,默不作聲。
“可他終究站在齊國的對立面上。”高長恭正色道,“在國家大事上,我不會因一己之私而讓步。”
“我并沒有想你讓步,相反,我告訴你對手如何,是為了你能将你的對手視作與你一樣的人,來平等地較量,而不是心存偏見地仇視。”她輕聲歎息,“說到底,周國與齊國的人又有多少不同?你們并不是天生的敵人,甚至可能有一樣的抱負,隻是立場使你們走向對立面。”
“我會的。”高長恭兀自輕笑,“在戰場上,我從沒有輕視過我的敵人,這次若遇到宇文邕,我也會如此。”
“我不會幹涉你們的戰争。”婉顔想了想,又補充道,“可以的話,别告訴斛律老将軍我的身份,他一把年紀了,我不想他生氣。”
“我答應你。”高長恭颔首。
“你的雙親……後來尋到了嗎?”
懷璧擔憂地望着她。
“那個……”
殘存的記憶提醒着婉顔,她當年為了獲取懷璧和長恭的信任狠狠罵過周國,編了自己父母被周軍擄去的故事,現下必須得圓回來,解釋清楚為什麼她可以接受宇文邕。
“我找到他們了,就在長安。”婉顔讪讪一笑,心想終究還是要再說些謊話,“宇文邕想辦法釋放了年老的江陵俘虜,給了他們新的身份,讓他們在周國得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即使,那是以李娥姿的死為代價換來的。
“那真是太好了……”懷璧由衷地笑了,她站起身,走到婉顔身前,輕輕地抱住了她。
婉顔身形一僵,而後伸出手,牢牢貼緊懷璧,感受她懷中的溫暖與安心。
“婉顔,好久不見。”
懷璧輕聲呢喃。
“你還能把我當朋友,我很高興。”婉顔嗅到她發間的皂莢清香,“本來我都做好坦白後被掃地出門的準備了……”
“因為我始終相信,人的目光不會騙人,你的眼裡一片純淨,我一眼便能看透。”見婉顔聽罷擡頭看她,懷璧得意地揚起唇角,“那年在北恒州,我是這樣想的,到今天,你仍然沒有讓我改變想法。”
“謝謝……”
“明日我與懷璧将進宮,你若想待在府裡,就讓長生陪着吧。”高長恭思索道,“等皇上把我派去應戰時,我悄悄把你帶上,到時候看準時機,送你回宇文邕身邊,若能因此少一場戰争,也算幸事。”
“隻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婉顔頓了頓,“你有想過,為何你都知道宇文邕禦駕親征了,而你們皇上還沒有任何動靜嗎?”
“……”
“這次宴會,你們務必小心。”她接着嚴肅道,“我和長生在府上等你們消息,一旦有情況,你們可以通知我作為侍女進宮接應,反正宮内無人認識我。”
“那個,斛律老将軍也在……”
“啊……那我隻能期望老将軍不會在意我一個小侍女長什麼樣了,要不就說我男扮女裝,也不是不行……”
“你……”陳長生無奈扶額。
“總之我隻要還在邺城,就一定會盡力幫到你們。”
“今晚先歇息吧。”懷璧略一沉思,“我待會兒吩咐張伯收拾客房出來……”
“現在還不能聲張。”婉顔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切按照原先的安排來吧。”
“可你與長生……畢竟不方便同住一處。”
“我可以照顧她。”陳長生急急接話,又像是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辯解道,“我是說,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那……也隻好先如此了。”
得到高長恭應允,陳長生松了口氣。
婉顔,婉顔,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念起來可真好聽啊。
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子穆這個名字……因為那是陳長生的朋友李子穆,而不是周國的雲陽夫人李婉顔。
但無論如何,他答應過父親要照顧好她,就一定會做到。
現在,即使是為了母親,也一定要做到……
因為他的母親,就是難産而亡。
那樣一種鑽心的痛苦,他再也不想讓任何人體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