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顔?”
熟悉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長着薄繭的手掌覆上她的額頭,溫暖而厚實,又帶着無盡溫柔。她的神識被慢慢喚回,眼前人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宇文邕……”
她一個沒忍住,直接委屈地哭出聲來。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敢一個人出來啊……”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敢一個人出來啊。”不同于她的泣不成聲,他的問話雖然在重複,倒更像是溫和的責備與憂心。
婉顔松懈下全身力氣,隻是在原地大哭,一抽一抽的根本控制不住,宇文邕見狀将她攬進懷裡。他的胸膛結實壯碩,仿佛在這茫茫雪原中為她開辟了一隅避風的港灣,讓她無比安心,就像是迷路的小孩終于與家人重逢那樣,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悉數展現給對方。
“沒事了,沒事了。”宇文邕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我找到你了,一切都沒事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對,你為什麼會這個時候出來?”
“我醒來後,侍女們告知我外面風雪變大了,你又去了聖山還沒回來,我擔心你有危險,所以騎馬出來找你。”
“至于怎麼找到你的……”他的聲音弱了一瞬,又堅定起來,仿佛有種劫後餘生的釋然,“風雪雖大,卻難以掩埋剛剛形成的雪狼腳印,我恰好看到它的足迹,便循着這腳印找來了。”
“還好,還好及時……”
他抱着婉顔的力度加緊了幾分,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會如幻夢般消失。
“還好沒有晚一步……”
“謝謝你。”婉顔稍稍回過神來,一時因他的舉動驚訝怔住,但也伸手拍拍他的後背,想以此寬慰他,沒想到手掌卻有些黏稠濕熱。
“怎麼回事……”她收手一看,發現掌心全是鮮血,于是驚恐地看向宇文邕,發現他的目光有些躲閃,“你的後背……你的傷口又裂開了!”
他低垂眼簾,避開她急切的目光:“無事,回去再包紮便好。”
“可是傷口的毒還沒解開,現在它好不容易結成的痂又被撕開,很容易感染的……”她焦急喃喃,“你千萬不能有事……”
“我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
出乎婉顔意料,宇文邕一把握住了她那隻帶有他血液的手,又慢慢伸展開,和她十指相扣,修長的指尖緊貼她的手。她恍惚間想起那日在客棧假扮夫妻逃過官兵盤問時,他也如這般握過她的手。
隻是今日,更為堅定,更為真誠。
“婉顔,”宇文邕顯然強撐着身體,但仍彎彎唇角朝她一笑,“我們一定要活着回中原,答應我,以後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好。”她有些赧然。
宇文邕将她從雪地裡攙扶起來,讓她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并繼續緊緊握住她的手。她後知後覺地臉頰開始發燙,明明周遭風雪未停,但她突然覺得傷痛減輕了些。
“我自己可以走……”婉顔小聲嘀咕。
“之前是你救的我,今天就讓我英雄救美一回吧!”宇文邕縱然臉色蒼白,卻還是爽朗一笑,似乎心情頗好,“你能和雪狼周旋到我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此時不必再與我争執。”
“……那好吧,麻煩你了。”
婉顔自知他此時執意如此,隻好任由他扶着自己,手腕碰觸到他冒着細汗的肌膚,她隻覺渾身不自在。
但也有一股隐秘難言的情緒,從心底發芽。
“——等等。”
她的目光無意識落在剛才起身的地方,突然一愣:“稍等一下,這土好奇怪……”
宇文邕聞言不解,但還是略略松開了手。她站在原地,看着方才起身的雪地——因為剛才和雪狼的扭打,她把原地那些剛堆積起來的松雪都蹭開了,甚至還掀起了部分疏松的沙土,露出了更深一些的土壤。
紅色和黑色交雜的土,非常眼熟的土……
像是他們在學習田野考古學時辨認過的土質。
她心中一驚,顧不得手的疼痛,直接又刨開周遭的土,發現是正常的棕黃色土壤。
而這一片不小的區域,卻是很多結成塊的、還有着細小氣孔的黑紅色土壤。
“這塊土是紅燒土,就是經過火燒形成的土。”
婉顔扭頭看宇文邕,語調隐隐顫抖,仿佛黑暗中有什麼就要破土而出。
“如果數十年都沒有人來過這裡,而王室來也隻是為了舉行儀式……”她的聲音裡透着掩不住的震驚和恐懼,“為什麼這裡會有大片火燒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