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支箭,你還有沒有别的證據能證明宇文護确實派人出來偷襲了?”大皇子見婉顔情緒又激動起來,反而冷靜地看着她。
“哨子……對了,哨子!”婉顔一拍腦門,又疑惑地低頭四顧,“我的包呢……”
“在這裡。”他從身後拿出她的挎包遞來,“包裡的黑箭我收起來了。不過……說句題外話,我還真好奇你的包裡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
婉顔接過在白天的混亂中早已變得皺巴巴又布滿血迹的包,她伸手在裡面翻了翻,發現東西一個沒丢,這才松了一口氣,又向他解釋:“連弩是我防身用的,不然你根本見不到我。”
大皇子挑了挑眉,微微彎起唇角:“下次有機會,與我比試一下箭術,如何?”
“……”她一時語塞,“您可真擡舉我了。”
他又笑了幾聲,而後攤手示意她繼續。
“這個哨子……就是我想說的證據。”婉顔将哨子遞到他手上,“我之前聽說這個哨子作為邙山之戰的戰利品在齊國出現過,也就是說,要麼它來自突厥,要麼來自周國。而我今天清晰看到,本來制造混亂的是突厥兵,但突然響起了這個哨子的聲音,後來就有一群看起來像是突厥兵的人沖出來攻擊皇上。所以我猜測,這是宇文護的哨子。”
大皇子接過黑色瓷哨,細細打量起來。婉顔緊緊盯着他的表情變化,發現他蹙起了眉頭。
“這個哨子的工藝……”他頓了一下,“是我們突厥的。”
“再明顯不過了,殿下。”她深吸一口氣,“而且我還記得,今天白天我和皇上逃到突厥兵的車上後,那些人沒有追上來。恐怕他們盤算的是,就算皇上中箭不死,也會被你們突厥俘虜,然後宇文護就能順勢嫁禍給你。”
“是你。”她語氣堅定,又重複了一遍,“不是嫁禍給東可汗,是嫁禍給你,殿下。就算是圖納帶兵洗劫的绛州城,但你才是這次出兵的主将——如此一來,你覺得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她停頓片刻,看了看沉默的大皇子,又道:“這就是東可汗執意想要派您出來的原因。”
“痛快,痛快。”他撫掌大笑,“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聰明的人!”
婉顔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她着實也為自己終于厘清了真相而有些沾沾自喜,故而抿了抿唇。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她又道,“你為何能認得出射傷他的箭不是突厥的箭?難道那箭有什麼特别的做工或者标識嗎?”
“不,恰恰相反。”他得意地笑了,“是我擔心有詐,所以悄悄把突厥帶出來的箭刻上了特殊标識,而射中你們的箭,隻是普通到随處可見的箭。”
婉顔猛地擡頭看他,心中既有慶幸也有後怕。哪怕大皇子隻一念之差,他隻需要多哪怕一分對叔父的信任,他們這次便會滿盤皆輸了……
“還有一件事,我之前忽略掉了,但想來或許很重要。”她壓低聲音,大皇子随即自然而然地湊到她臉頰旁,“突厥兵當時本來想把我和他趕下車,但最後沒有趕走我們。這事有些奇怪,若我是突厥兵,我不會讓可疑的男人上車,更不會讓已經中箭、命不久矣的男人繼續待在我的戰利品中間……也就是說,除非圖納也對這件事有所察覺……”
“看來叔父也并非全信宇文護。”他聳聳肩,“說不定這次我們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擾亂他們的盟友關系。至于圖納到底又掌握了多少信息,我會在後面多試探。”
“但是……我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哨子到底起什麼作用。”她繼續道,“如果隻是為了指揮自己的部下,沒必要專門用哨子。而且這個哨音非常古怪刺耳,我感覺它裡面還有門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皇子把哨子遞回給她,“你收好這個,不要給别人看。我們回突厥之後再找找線索,既然有相同的工藝,說明它和突厥便可能有關系。”
“你和東可汗……”婉顔吞咽口水,猶豫地問,“到底是什麼關系?”
“就像宇文護和宇文邕。”他輕描淡寫道,好似滿不在乎,“我本以為作為叔侄還有回旋餘地,沒想到,看來他還是想把我逼上絕路才肯安心。”
“……”
“沒關系,現在多虧了你,我手裡又多了個籌碼。”大皇子指了指外面,“叔父和宇文護都想不到,周國皇帝現在在我手裡,而且我還一定要救活他。”
“就像叔父和宇文護合作一樣,”他的藍眸銳利而深邃,仿若觸碰極地冰封的湖水那般讓人不禁一寒,“我也要和宇文邕合作,将計就計,來反将他們一軍。”
婉顔算是聽明白了。現在因為她帶宇文邕上了突厥的車,局勢反而朝對他們有利的方向變化了。大皇子為了和東可汗争奪汗位,必須抓住他和宇文護勾結、意圖嫁禍的把柄,而宇文邕若能平安回到周國,自然也能連帶着绛州城和石窟的事一起來讨伐宇文護。
但是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