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她看着他背上那支箭,着急卻倍感無力。她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用來給他消毒,更沒有膽子給他拔箭。箭頭已經深入他的肉裡了,這要是胡亂拔出來,恐怕死得更快……
必須要找到會說中原話的人。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現在必須找辦法救文雍。
再找不到辦法的話,他們兩個都隻有死路一條。
……
又不知行進了多遠,夜色已經濃重,饑餓、恐懼和無助開始在闆車上大肆蔓延,姑娘和小孩們都低聲啜泣起來。婉顔始終不肯讓自己哭泣,她咬緊牙關,不停掐虎口以保持清醒,哪怕那裡已經鮮血淋漓,神經麻木。
她隻要看看昏迷的文雍,就會鼓起勇氣來。不管怎麼說,她現在肩上背負了他的命,她要盡力讓他活下來。
突厥兵在一處山坳裡停了下來,外圍是斷崖,隻有一側可以通行,又因為有樹林遮掩,實在很難被人發現。她悄悄透過幾個突厥兵的身體中間的縫隙看去,發現這裡應該就是他們的營地了。
一些帳篷布滿了空地,篝火燃着明亮的光,驅退了少許夜間寒涼。士兵們翻身下馬,将他們這些俘虜趕下了闆車,推搡着他們朝營地走去。婉顔吃力地攙扶着文雍,一瘸一拐地跟着隊伍前進。
突厥兵見文雍這般,以為他已經沒氣了,罵罵咧咧地想要把他推倒,她拼命搖頭,死死拽着文雍不讓士兵把他扔下。
她知道這樣做必然會惹怒突厥兵,但她下意識地就這樣做了,她不能抛下這個救了她的人。
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隊伍瞬間停下,士兵們又像剛才對那個大漢那般朝聲音的方向行禮,她甚至看到那個大漢雖然百般不情願,動作十分溫吞懶散,但也彎了彎腰。
看來這次劫掠中,還有比大漢地位更高的人……
婉顔看向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年輕男人,他身着幹練胡服,蹬着貂毛内襯的皮靴,光潔額頭上還有鑲嵌綠松石的飾帶,一雙藍眸在火光映照中更顯剔透。然而比起男子的外貌,更讓婉顔注意的是他的表情。
他蹙緊了眉頭,呵斥了幾句,隻見士兵們都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大漢不服氣地還了幾句嘴後,男子掃了他一眼,他最後還是一轉眼珠子,閉上了嘴。
男子又回頭打量他們這些俘虜,而後目光停在了婉顔和文雍的身上。婉顔吞咽口水,不敢輕舉妄動。
“他,”男子開始說略帶口音的漢話,他眯起鷹隼一般的藍眸審視婉顔,手指向文雍,“背上的箭,不是我們突厥的箭。”
婉顔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這個看起來像突厥頭頭的人會說中原話!
而且他問這個話,是不是并不知道宇文護會派人來加劇混亂,甚至嫁禍給突厥?
有許多話湧上喉嚨,可此時她卻又遲疑了。她不知道突厥到底掌握多少消息,她也不知道這個男子和宇文護是什麼關系,和東可汗又是什麼關系……
許是情緒波動太大,加上傷口有些感染,婉顔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她本就也負了傷,又經過快一天的颠簸,再也扶不穩文雍的身體,隻好把文雍慢慢放到地上,自己一個沒站穩,一腿跪在了泥土裡。
她完全顧不上自己的狼狽,把心一橫,直接朝男子大聲喊道:
“你們被宇文護算計了!”
話音剛落,她終于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就好像渾身氣力悉數流失殆盡,她癱軟在地上,死死盯着那藍眸男子。
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男子見狀顯然一愣,沉默片刻後,又揮手朝士兵們說了什麼。婉顔感覺自己被人架了起來,兩個士兵支着她,跟在他身後前往一處營帳。
她……賭赢了。
婉顔剛想彎彎唇角,但還未等笑出來,就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