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聖女大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以她的性格，是很難去在這種情況下拒絕對方的，所以，紫發的少女連忙慌張的擺了擺手：

“這說的是什麼話？前輩，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您去做的——隻要不是超過【教義】範圍内的事情，我們都會盡力幫助您的。”

“【教義】啊。……我對【你】提出的，不會是那麼刁難的要求的。”

無法看見她的表情，前代聖女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那請問是……？”

在職位交接完成之後，她究竟還有什麼願望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好奇，弗勒德莉絲小心翼翼地問道。

“其實——我隻是想和你身邊這位……從今以後，就會成為【聖儀】的孩子，在私底下，單獨聊聊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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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

【……我知道。】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此處。我和前代聖女一起來到了樞機神龍所在的，聖堂的最深處。

——本以為【大神官】肯定會為了【監視】我的情況一起過來，但沒想到，前代聖女隻是請求了一下，那個家夥竟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那是否就意味着，今天前代聖女想要特地對我說的事情……那家夥早就知道了？

我在心裡這麼想，身邊的守護者沒回答。

估計他現在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如果我之前感受到的，前代聖女的那種【氣息】沒錯的話……這一刻，我有着非常不好的預感。

“今天，特地單獨讓你跟我一起過來——是有兩件事情，我必須親自交給你。”

站在樞機神龍的【白龍】的雕像前，原本在專注地祈禱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對龍神祈求什麼。在我站在那裡幹等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個女人終于開口說話了。

“在那之前，……我需要先告訴你的，是關于【聖痕】的力量。”

【……果然，她應該知道，我身上的聖痕和其他人的不同了。】

對方一提起這樣的話題，我就大概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了。

其實在【聖言】儀式的過程中，我的力量暴露在她的面前，我就隐隐有所預感。

——因為，在這個【教導】中的大部分人……包括現在已經是聖女的弗勒德莉絲，所擁有的【聖痕】，都應該被稱作【白之聖痕】。

就如同，現在前代聖女面前的【純白之龍】一樣。那是【教導】的起源，也是【教導】能做為【教導】而生的，最根源的力量。

——但是，在我身上的……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眼前的這位曾經的【聖女】，她的聖痕之力其實也是……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大腦，還沒等我問出口來，前代聖女就已經做出了一件令我愕然不已的事情。

身形瘦弱的女人，就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一樣。

那雙手有些微微顫抖着——卻又帶着堅定地，摘下了遮住面容和頭發的白布。

……我有點難以相信我的眼睛。

“前代……聖女大人，您這是——”

“啊啊。好好看着吧。——這個發色，這個眼眸，還有……這侵蝕了我的生命和身體的，紅色的烙印。”

她露出的笑容，凄慘，悲痛——還有一種，面對【生命将近】的絕望和放棄。

一頭白發。紅色眼瞳的女人，臉上那鮮紅如傷口，又如血迹一般的裂痕——從白色的領口往上延伸，印刻在那張憔悴不已的臉頰之上，甚至已經讓人看不清她原本的樣子。

然後——她緩緩地說道：

“孩子。如果你再繼續使用【赫之烙印】的力量——我的模樣，就會是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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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雖然以前在家鄉的時候——我的長相經常被堂弟和姑媽嫌棄。

他們說。我長了一張跟死水一樣的，根本不像常人一樣有表情波動的臉和眼睛。每次看到，姑媽都會覺得很晦氣，總是會想打我一頓……因為這讓她想起，曾經的她面對的人之中，最讓她自卑的那一個。

而用法理從原來我在的那個世界的語言描述的話，她稱其為【面癱】——還有【死魚眼】。

再加上平平無奇的黑發，我身邊的這些靈體們，經常說我就像曾經的那個世界的我一樣，雖然五官不能說不好看，但總的來說，就是……沒什麼辨識度。

然而，就算被其他人這麼說，我也依然覺得，我對自己這幅長相沒什麼不滿。

因為，在我幼年的記憶中，我的母親就是這樣的外貌。

偶爾看到她和父親留下的畫像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至少，我能用這幅樣子來去【記憶】早早死去的他們的存在。

——所以，當看到前代聖女展現的【容貌】的時候，我的内心在那個瞬間，第一次感到了所謂的【恐懼】。

這種情緒，甚至比我在那個巷子裡見到那個男人，他用那些獸人們的安危來威脅我答應他的條件的時候更甚——因為，我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到底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如果我想要繼續……讓自己變得更強。如果我想要，讓薩菲拉她們，讓巴拉尼爾他們——一直留在我身邊。如果我想要，繼續增加自己身邊的夥伴，召喚出更多的【靈體】的話……

我遲早有一天，會徹底變成另一個人，變成這種……面目全非的樣子。

……這一點，不需要眼前這個女人刻意提醒，我也已經想到了。

【……律。】

身邊的守護者，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嗎？

和被這個事實給震撼到說不出話的我不同，他在我心靈中發出的聲音，帶着無奈和苦澀。

但是，無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不使用這個力量。

【……因為隻有這麼做，我才能活下來。】

隻能怪自己。真是想的太天真了。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白吃的午餐呢？

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和其他人不同。能夠如此幸運的——在父母都死去之後，還能一直順風順水地活到現在的我……其實終究還是要【償還】這份運氣的吧。

——但是，就算知道了這個殘忍的真相——

“我知道，你是不會停下來的。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看着我盡管震驚，卻沒有特别慌亂的樣子。大概是已經猜到我做出的【決定】了，白發的女人苦笑一聲。

“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因為弱者注定會被抛棄，而無論是你……還是曾經的我，都有必須要守護的，決不能讓步的東西。”

【……那是當然的。畢竟莉絲都這麼努力地，為我在這個地方争取到一席之地了。】

想到這裡，剛才還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的我，現在心情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

從今以後，我必須繼續使用這份力量——為了身邊的人。為了盡管其他人看不到，卻一直在陪伴我的大家。而且……也是為了我自己。

【就算會變成不同的樣子……就算注定短命……也沒關系。】

曾經薩菲拉說過，我以前也是這種，如果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反而會活的更加自我的存在。

所以，比起放棄這個力量。比起在這裡停下腳步……我更想徹底地往前走走，看看自己能到達的【極限】在哪裡。

如果不在乎會變成前代聖女的那個樣子，我對這份【力量】到底能運用到什麼程度呢？這個突然出現在我人生中的，徹底改變了一切的【烙印】……到底能帶我走到這漫長之路的什麼地方呢？

我非常想知道這個答案。我更想讓對我而言已經和家人一樣的薩菲拉她們，繼續陪我沿着這條路走下去……而且，我還想擁有更多這樣的，隻屬于我的【夥伴】。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曾經在那個世界一起奮戰的【藍色怪獸】們都回到我的身邊的話，就算我會被這份力量侵蝕而死，那我大概也不會覺得有所遺憾了吧。

看着我已經恢複如常的表情，前代聖女歎了口氣。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原本，你還是多少有些恐懼的……現在你似乎已經毫無迷茫了啊。”

大概是确認了我【已經接受了這個未來】之後，認為繼續展現容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重新把白布戴了回去。

“這樣也好。如果你是那種輕易選擇放棄的孩子的話，我也不會特地隻叫你過來，把【想要交托】的事物交給你。”

“……【想要交托的事物】……？”

不是拜托作為聖女的弗勒德莉絲，而是要拜托我？她覺得讓我來完成這個【委托】，比親自拜托聖女本人更有意義嗎？

能聽出我話語間的疑惑，眼前的前代聖女又輕輕地苦笑了一下，隔着那層白布吐露了話語：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現在大限将至。所以，在我死去之前……作為一個【長輩】，我想委托的，也無非是那些，我無法再【照顧】的存在。”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繼續說明，比起莉絲，她選擇我的【原因】:

“而你，比起【聖女】本身，因為注定會走上和我相同的道路……你的力量，我更加相信會達到更高的上限，這是我信任你的最關鍵的理由。”

那如果，她認為必須要【有這種程度】力量，才能保護好的存在——

【……我好像……能猜到了……】

在今天來這裡之前，我曾聽莉絲說過。

——在這位聖女的故鄉，在她來到這裡之前，這位有一個非常疼愛的弟弟。

而那位弟弟的孩子，也就是她的侄女……在近期，據說展現出了高度的【聖痕】适應性。

所以，毫無疑問，她想要委托我的——

“我最擔心的，第一個——自然是我的侄女。她的名字是……艾克莉西亞。”

也不繞彎子，她直接說出了關于她想拜托我負責的那個孩子的事情。

“大概就在下個月——大神官大人，會派遣你，或者現在的聖女大人……又或者，你們兩個要一起過去，将那個孩子接到他的眼皮底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應該是家族的【榮譽】，我卻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憤恨】。

“我已經無法阻止這件事情了——就算我并不希望如此。那個孩子，她本來可以有更加自由的人生的……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說到這裡，她看起來很是痛苦，狠狠地按住了自己的臉。

但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重新控制好情緒的女人又重新擡頭，接着對我說道:

“既然沒辦法讓她不走這條路——我希望，至少你和聖女大人，能在那個孩子做到擁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之前，好好照看她。”

【……這等于是在托孤吧。】

因為這個女人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所以她不得不交出聖女的位置——也不得不把原本應該由她去做的，對她心愛的侄女的【保護】和【教育】都交到我們手上。

并不覺得很意外，也能夠理解她已經走投無路，隻要是個救命稻草都要試一試的心态——而且，她在确認了我對【烙印之力】的态度之後，很顯然已經能夠相信，就算弗勒德莉絲因為聖女的事務無力分心，站在這裡接受她這番囑托的我也有能夠保護好那個孩子的力量。

【……那另外一個呢？】

剛才說了，我有不好的預感。

——如果說，對于前代聖女希望我照顧，她那被變态大神官頂上的可憐的小侄女這件事，我早有預料的話。

她在隐瞞着的，那個驚天的【巨大秘密】。

……甚至或許不隻是我不知道，那可能在這個【教導】之中，就沒幾個人知道的【恐怖的真相】——

大概。早就在【聖言】有那個【預感】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

……眼前這個女人，她或許……早就已經不具備被尊為【聖女】的最重要的【條件】了。

看着大約已經隐隐猜中了事實，所以一言不發的我，她又笑了。

“——你大可以覺得，我是個瘋子……又或者，你也可以像大神官一樣，認為我違背了教義，已經是個罪該萬死的【污穢之人】。”

“……晚輩不敢。”

“【聖儀】，你現在已經站在比我高的地位了——實話實說也可以。你不是已經感覺到了嗎？我這具身體……到底，是以一種怎樣匪夷所思的方式，去接受這【赫之烙印】的？”

【……雖然我猜到了，但……】

我沒有想到。又或者我隻是不願意去仔細思考。

——在這看似高貴聖潔，不存在一絲陰霾的【聖堂】之中，竟然還有這種……駭人聽聞的方法，讓這個女人身上的【白之聖痕】，強行變成了【赫之聖痕】。

就像印證了我的猜測那般……她走到了，一直以來她似乎是在刻意去背對着的【紅之龍】所在的雕像那裡。

就像是在通過那無生命的存在，在看着她曾經無比【迷戀】的什麼一樣——女人那枯木般的手，眷戀地輕撫着【神龍】之中的一柱。

“可能你不相信。其實，我是自願的……而且，我也不後悔有這種方式，争取到了……的逃跑機會。”

【……？】

她剛才，好像提到了什麼【存在】。逃跑？那是她曾經身邊的同伴？我不太清楚。

但沒有給我去反刍這番話的時間，前代聖女的手輕輕地，按在了那個雕像的一個隐藏的凹槽處——【咔嚓】的一聲，就像什麼被【打開】了一樣。轉瞬間，原本雕像的位置側方，平整的地面突然就變成了【階梯】一樣的形狀。

“跟我來吧。——如果你想活的比我更長一點，你必須徹底地了解，所謂【赫之烙印】的力量，到底來源于【什麼】。”

而她想要交托給我的。……又或者說，想要讓我代替即将死去的她，去【控制】，去【引導】的那個存在。

——此刻，就在這【赤紅之龍】雕像邊的暗道之下，安靜地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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