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閉幕式上，陳方枝和秦瑜還有幾個同班同學跳了支叫《江南可采蓮》的古典舞，身子柔如蓮梗，人美如花。孟燈後來聽說，陳眠那夜鼓掌，雙手掌下骨一歪就卡出聲響來，又去了趟醫院，幸虧最後沒事。

轉而一月，孟燈出院。天氣寒涼，雪落南城，飄飄忽忽，未若柳絮因風起。

期末考試，陳猶與孟燈分在一個考場，陳猶坐在孟燈側後方。孟燈寫題快，寫完檢查了一遍，陳猶才剛寫完。孟燈粗心，第一遍容易算錯，也喜歡跳題。陳猶慢慢地寫，不檢查也能交卷。

孟燈注意到陳猶停筆，餘光瞥了瞥他，恰巧看見他不躲避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而不是她的答題卡上。

孟燈很巧地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她也将目光停留在對方身上而非答題卡上，那時她怕人家誤會，還有些怯地收回目光。如今體驗了一番才知道，眼神落在人身上，還是其他東西上，對方都會有所感應。

那麼陳猶知道，孟燈當時是在看他，不是在想作弊。現在孟燈也知道，陳猶不是想偷窺她答題卡，而是想“偷窺”她。

孟燈容着陳猶看了一會兒，不知道陳猶在想什麼。而陳猶其實什麼也沒想，或者說他不知道。他隻是靜靜地看女孩的側臉。

孟燈不是很纖瘦的那種女孩，她的臉上肉軟軟的，低頭時下巴也會疊起一層褶皺，然而她的眼睛好看。雖說睫毛不濃密也不卷翹，但細軟的直睫毛輕輕地顫動，瞧着她的眼神，給人無盡的美感如同見了一尊慈悲神塑。

孟燈不見得是個一眼給人美，驚豔動人的人，卻十分耐看，面容柔和，讓人心生親近。陳猶看她，覺得她怎麼看也是喜歡。她認真或颦眉，嚴肅或垂眸，他都想看清。

不知凝望多久，陳猶感覺另一股怪異的視線投來，是監考老師。陳猶不得已換了個方向，空至地面，才感覺老師沒再看自己。

等時鐘指到一個整點，孟燈整理試卷起身，交卷離開考場。後腳，陳猶就一同離開。

兩人今天約了一起回家。其實一直都如此。

孟燈和陳猶先騎着車到書店，準備找一些資料書看。

“剛才看我，在想什麼？”孟燈戴着帽子，寬大的羽絨服帽檐遮住陳猶探來欲窺的雙眼，隐約從眼鏡片的反光裡可以感受到，至少她在笑。

陳猶如實說：“什麼也沒想，隻是不自覺，目光就在你身上。”

“但後來想了，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陳猶補充。

“當時在想什麼？”

陳猶沉吟片刻：“她為什麼要看我？她應該是在看我吧，還是在看我的卷子？嗯，我應該寫題，為什麼作者要寫兩次夜晚？”

“我應該是這樣想的。”

孟燈扶了扶眼鏡，順便将身上的雪拍掉，将自行車靠邊停下。她平常是不戴眼鏡的，但着實有些近視，隻有考試時戴一戴。

“剛才我在想，老師會不會下來告訴你不要抄襲别人答案。”孟燈說道，邁步走進書店，“不過你一個年級第二，老師應該隻會問你要不要交卷。”

“折煞我。”陳猶笑道。他跟在孟燈身旁，很自然地牽着她的手。借口嘛，向來是擔心她手涼。

孟燈和陳猶離校得早，冬天沒穿校服，書店裡人也沒有多少，更不擔心被熟人看見了。

陳猶走到雜志攤，從一堆《青年文摘》《讀者》裡，找到一個不怎麼出名的小雜志，翻着期刊，找到最新一期，在看見一個熟悉名字後，從目錄翻找到文章，就在那兒讀了起來。

這是孟燈最新寫的一個故事，一個有關天文與科幻的童話故事。不說也知道，這個故事是寫給陳猶的。

粗略讀了一遍，他在書店找到角落的孟燈。孟燈看見他手上的雜志，隻是輕輕地哼笑：“看來以後寫故事，我要換個筆名了。不然每個故事都讓你知道，這怎麼得了。”

“有些故事不可以給我看嗎？”陳猶反問，“不過放心好了，你的文字很特别，我一看就能找到你。”

孟燈不信陳猶的花言巧語，質疑道：“哪裡特别？如何分辨？”

“你的文字，喜歡留白，追求文藝感。主要，讀你像在讀一篇娓娓道來的散文。”

陳猶這般自信，這般斬釘截鐵，不由得孟燈辯駁。他說得倒也沒錯，隻是一個故事有一個故事的寫法，讀懂一個作者的文風氣息，需要細膩的感受。

在文學上，孟燈有太多的話想和人說，卻又都啞語。她看向陳猶，主動将手伸了出去，放進他口袋裡，牽住他的手。

突兀地說了句：“謝謝。”

算是對陳猶感受她的道謝。

孟燈選了本張愛玲的書，和陳猶一起結了帳就離開了。

後腳從正門進來的周适和祁随剛好看見兩人的身影從側門走過。

周适好奇地問那是不是孟燈，得到祁随肯定的答複後又說起身旁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