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初最後還是跟着一起加入了這場打雪仗的混戰。
原因無他,隻因為謝遙集實在是被雪球砸得太慘——最開始還隻是同學之間的幼稚報複,到後來終于有人覺出來這好像是謝學神第一次參與這種集體遊戲。
……于是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林藏初替他擋下第十三個砸過來的雪球時,終于忍不住轉頭問:“你這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謝遙集:“……我沒有。”
又一個雪球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飛過來,他偏頭躲過,很趕巧地看到幕後主手的臉:“……”
好像是之前某個被他拒絕過請求的人。
謝遙集對人和事向來記性好,看見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隻是這話不能跟林藏初講,謝會長自己默默地把這份私人恩怨給咽進喉嚨,不知為何,又忽然想起某個很尋常的下午來。
林藏初這話倒也沒說錯,他好像确實“得罪”過很多人。
拒絕掉的情書尚且不算,光是送奶茶套近乎的,或直白或委婉地過來問可不可以幫忙考試作弊的,就能輕松數出來一籮筐。
這些人都被謝遙集以一種禮貌而又疏離的方式擋了回去,直到那天下午。
某個學生會部門的部員在走廊裡喊住他,問:“那個……謝會長,你是不是在跟林神做同桌呀?”
看見謝遙集點頭,女生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來一封信,腼腆雀躍地拜托道:
“可以幫我把這個轉交給林神嗎?我本來想自己送的,但是他好像不太愛出班級。”
後來女生又絮絮叨叨地講了些什麼,好像是曾經被林神幫過忙,又好像是沒來得及道謝,謝遙集記不太清了。
他隻記得自己當時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冷了臉色,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回答:“抱歉,我和他不熟。你找别人吧。”
女生倒也沒說什麼,似乎是真的信了謝遙集漏洞百出的謊話,抱着信封有些失落地轉身走了。
剩下謝遙集一個人站在原地,卻遲遲挪不開腳步。
林藏初一直不怎麼主動跟外班的人接觸,所以那些諸如“脾氣差”“不好相處”的傳聞才會喧嚣塵上,成了整個年級對于這位“富二代少爺”心照不宣的刻闆印象。
那如果這種“刻闆印象”有朝一日被人打破了呢?
謝遙集能想到這種情況發生的後果。
無外乎滿滿一桌屜的情書和禮物,班級門口裝作路過不經意看過來的視線。
冠以“同桌”名義的林藏初不再屬于他——至少不再隻屬于他一個人。
他又想到剛才那封被中途攔截的情書,心裡竟然還有點高興。
看吧。謝遙集對自己說,你就是這麼惡劣的一個人。
又一個雪球生風似的從遠處砸過來,謝遙集恍然回神,腳下穩穩地站着,這回沒躲。
于是頭發和衣服上都粘了雪,少爺剛莽足勁朝着對面反擊過一輪,把人砸得縮在樹後面不敢露頭,一轉頭發現自家男朋友也中了招,立刻擔憂又着急地過來幫人撣袖子:“怎麼搞的這是?”
謝遙集面上看不出一點端倪:“對面扔得太快了,沒躲開。”
“操他娘的,竟然敢這麼欺負咱。”林藏初出離憤怒了,“我要找個大的,看我不把他們——”
謝遙集伸出手,往下拽了拽他滑下去的帽子,把林藏初剩下的話都壓沒了聲兒。
“我有點兒玩累了。”他将對方的圍巾重新攏緊,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低聲問,“林小少爺,要不要一起‘私奔’啊?”
林藏初手裡捏着的雪球啪嗒掉在雪地上,跟着男朋友無比跳躍的思維很緩慢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啥?”
偌大的操場上夜色昏沉、人影幢幢,沉浸在打雪仗裡的同學們并沒發現他們的目标陣營裡少了兩個人。
謝遙集這招苦肉計使得恰到好處且悄無聲息,少爺不疑有他,潛意識裡把這句“私奔”當成了和平日一樣的玩笑話。
他被謝遙集扯出人聲鼎沸的操場跑道,順着北教學樓旁邊偏僻的小徑步伐匆匆地走,熱鬧的歡聲笑語越來越遠,越來越難以聽清。
到最後周圍隻剩下了兩人份的呼吸聲。
林少爺終于覺出不對勁來:“……這是要去哪兒啊?”
“不是說了嗎。”又走過一處長着灌木叢的拐角,謝遙集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很緊,“私奔。”
林藏初:“……?”
來真的啊?
他被拽着又往前走了兩步,腳底忽然踩到枯樹枝,發出細微的咔嚓聲響。
不遠處是兩棵覆雪料峭的矮櫻桃樹。再往前是面被人踩滿鞋印的圍牆,看着好生眼熟。
……确實眼熟。幾個月前他還在牆頭上碰見過謝遙集呢。
林藏初自诩已經很多天沒有逃過課,現在還能黑燈瞎火地認出來這面牆,純屬是開水鍋裡煮壽星——老熟人了。
他看一眼牆,又看一眼把自己專門領過來的謝遙集,一個大膽的猜測在腦海裡緩緩成型:“你今天有補課任務?”
謝遙集:“……”
有時候真想掀開這人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謝遙集沉默一陣,終于還是在林小少爺“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中了”的灼熱目光中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