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該如此安靜的街道,在段千歡說出這句話後變得格外安靜,可是街道上的吆喝聲并未停止,隻是莫如許的感受不同罷了。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段千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許久,她才道:“……所以,你不同意?”
段千歡躲開莫如許的視線,沒有說話,這顯而易見是拒絕的意思。
“我知道段家的家訓——不能參與朝堂争紛,那是因為伯父的緣故,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能一直這樣啊,難道你便認為這是長久之計?”莫如許看向段千歡,試圖同他對視。
段千歡還是沒有看莫如許,隻是聽了莫如許的話眉頭皺的更緊。
莫如許呆在原地,一時有些六神無主,她上前一步靠近段千歡,試圖去握着段千歡的手,可是剛一碰到,段千歡蹭的一聲便把手抽走了,有史以來第一次。
莫如許摸到了空氣,她的手懸在空中,手指無意識地抓了抓,像是在挽留某件東西似的。
而後,沉默許久,莫如許腦中一陣亂:
“……那就當我這句話沒有說過,……我們今日出來是為了放松的,好容易有了空閑,我們該好好享受的。”她像是急于掩蓋某件裂痕,動作慌亂地想要将一切恢複到原狀。
可她這話說完,段千歡繼續沉默。
他此時的沉默不同以前那樣讓莫如許感到安心,反倒讓她更加慌亂。
莫如許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手掌再動,去抓段千歡的手,這次段千歡沒有躲開。
莫如許低着頭,用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道:“走吧,我們去街上再逛逛吧,……先前一直沒有時間,我們去茶館聽書吧,那裡人特别多,說書人也講的很好,京城人很多都去了……”
她有些慌。
她本以為段千歡會像以往一樣,聽從她的建議,将這件事輕輕翻過,留到之後再談論,哪知段千歡卻歎了口氣,反手捏住了莫如許的手,道:“為何要翻篇,這件事你不是想了許久才同我講的嗎,為什麼要我當不存在?”
話已經說出去了,便沒有再收回的道理,段千歡知道,這話不是莫如許随便說出來的,之所以挑這麼個地方講,以這種方式講,為的便是試探段千歡的态度。
非正式,進可戰退可守。
段千歡又道:“既然忍不住提出來了,那便好好談談吧。”
莫如許聽不出段千歡說這句話的情緒,不知他到底是惱怒的還是真的像他說這句話那樣平靜,于是她隻好擡起頭來重新看向段千歡。
那雙眼睛黑如寒潭,看不透任何情緒。
莫如許突然有種預感,自己好像要失去某些東西了。
于是她心中驚慌,猛地拉住段千歡的手掌,搖頭急促道:“不,不需要談,我們現在不要談,我們再想想,再好好考慮考慮……可以嗎?”她罕見地向段千歡示了弱,眼中滿是脆弱與驚慌。
段千歡畢竟不是真的同莫如許生氣,看到她這模樣,心中也是一痛,垂下了眼睫,沒有反駁莫如許的話,莫如許見他這樣,連忙拉着他向熱鬧的地方奔去,像是走的慢了,段千歡會反悔似的。
好在段千歡在莫如許身後一直保持着沉默,沒有說反駁的話。
莫如許料想過段千歡會反駁,會不同意,但理論中的幻想同現實終究是不同的,她本以為就算聽到段千歡反駁的話,她也能同段千歡争出個一二三來,但現實卻并非如此,但段千歡真的表現出不願意的傾向來,她隻覺得驚慌,以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她不想聽到段千歡反駁她,哪怕她知道她的這個提議是強忍所難,她期望段千歡能同話本上寫的那樣,不論她做什麼,他都會支持,哪怕是違背家訓,也要支持她入朝堂。
她忘了,段千歡雖然對她百依百順,但他終究不是個紙片人,他也是有自己的底線的,可惜的是,直到莫如許觸碰到段千歡的底線,莫如許才對這道底線有了實感。
如果段千歡還是堅持他自己的看法,那她莫如許又該何去何從?她是否真的要遠離朝堂,讓心中的憤懑就這麼憤懑下去,忍一生一世,隻當做人生經曆,到了年老再一聲歎息:天命如此?
或許是山奈的出現給她一種實感,喚醒了她作為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她覺得自己不該沉默,不該做沉默的大多數,不該歎一聲“世道如此,非人力所能及。”她能做點什麼的。
隻是她還沒想好,該怎樣做才能兩全。
*
莫如許回到莫府的時候府中已經滅了大部分燈,隻留着兩側暗淡的燈光照在地面,勉強看清地面的凹凸不平。
莫如許心中懷着忐忑,連不遠處站着一個人看着她都沒有察覺,直到她從對方身邊經過,對方開口道:“你在外又碰壁了,要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