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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神不在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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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時,炮火和槍聲是鳥兒們的安眠曲。星期日和知更鳥蜷縮在母親懷裡,耳羽輕顫、聽她輕聲唱着什麼,一滴淚被燭火映亮。他們隐約明白這是在歌頌和平,因為神靈帶來和平,于是他們歌頌神。而神沒有來,這個虔信的女人死于戰争。

母親死後,她的懷抱逐漸僵冷,有人掀開遮蔽天光的殘垣斷壁。來者有一雙金色眼睛,看來溫和而沉靜如海,注視着瑟瑟發抖的兩隻小鳥。在她身後,是瑰麗恢宏的天穹,和無聲寂靜的世界。

炮火和煙塵一并凝固在半空,像是被封進琥珀裡的靜谧光陰,小蟲般無力掙紮。這片天地間,似乎隻剩他三人,一隻鳳尾蝶飛過廢墟。某種冷意無端滲進骨髓,星期日小小戰栗片刻,堅定擋在知更鳥身前。雪落下來,死亡和新生一并消弭。

他吐字:你是……媽媽說的神嗎?星期日強忍恐懼擡頭看人,眼中帶着微不可察的希冀。而那女人将一把傘前傾了些,遮住紛紛揚揚的雪絮,給他的回答,竟也是溫和地面目全非:我是葉鶴舟。

葉鶴舟。天主聖靈不叫這個名字。星期日很快作出判斷,又扭過頭看身後的知更鳥,提出第二個問題:這裡很危險,你是來救我們的嗎?如果不是,就快些離開吧。可以的話,請帶走我妹妹。

那你呢。葉鶴舟站在原地。她沒有動,也未曾開口說話,年幼的星期日卻奇異地理解了她沒說出口的未盡之言:你這樣的年紀,還沒見過萬千好人間,就将生死看得如此輕麼?随即星神将這話咽了回去,明了,正因他沒見過,才毫不留戀。

片刻之後,她輕輕應了一聲:我是受人之托來救你們的,别害怕,已經安全了。這凝固成琥珀标本的天地間,竟有一絲風吹過,葉鶴舟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笑。她在心中說:别鬧了,懷月。今時今日,這等局面,不正是你那權柄造的孽嗎?

花雲應倒很平靜:有所求,便有所得。你也理當知曉,「概念」和祂的令使……有求必應。她這話說得不假,但又和藥師的命途不同,此時卻無需分辯,葉鶴舟同意這觀點。她向兩隻小鳥伸出手來,萬物在靜穆中悄然寂冷,唯言辭擲地有聲。

——她說,随我去看真實的世界吧。

後來的橡木家主和公司高管一處閑談,聊到他們年少時見過的白玉劍鋒,給出的答案竟也是不同且相似的。也許現實沒那麼好,可它也沒那麼糟糕,就像人類想要神消滅罪惡,實際上,最先被毀去的,必是他們自身。徹頭徹尾的地獄笑話。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知更鳥和星期日被葉鶴舟托付給歌斐木,來到匹諾康尼這片人人向往的樂園,卻依然迷茫不解。家族的話事人聽聞他們這樣的疑惑,反倒歎息起來——行差踏錯奔赴死亡的殉道者,不知該如何回答。那還是神靈來解吧。

幸好星神不用在意星球之間的距離問題。葉鶴舟端着姬子的咖啡倚在門邊,無視了歌斐木古怪的眼神,這杯瞧着濃香醇厚的東西,全列車也就她和制作者本人能喝得下去。知更鳥和星期日見她來就很欣喜,盡管每天都能見到全息投影,真人出現在眼前的感覺,對孩子來說還是不一樣的。

衆所周知,白玉京有個别名是*一般路過小可憐救助站*,葉鶴舟覺得改成寰宇托幼所算了,話隻能說:「概念」從頭撈到尾啊。應既白打趣她瞧着終于有了兩分人氣,當事星神問她要不你來做?

好吧,好吧。先聽聽孩子的問題。于是星期日一本正經發問:葉老師,媽媽說神能拯救一切,那麼……如果祂想阻止惡卻做不到,祂是無能的嗎?如果祂能阻止,而不願阻止,那麼祂就是邪惡的嗎?如果神既想阻止,又能阻止,那為什麼我們的世界還充滿了惡呢?如果祂既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這些,那我們為什麼還将祂稱之為神呢?

這段邏輯清晰的話也足夠複雜,歸根結底卻還是那個問題:何以辨善惡?在這片神靈真實存在的宇宙中,為何祂們不願低頭看一眼凡人。葉鶴舟沒有急着回答,而是望向知更鳥,詢問她:既然星期日是這樣想的,親愛的,你又該如何看呢。

女孩擡起頭看葉鶴舟,耳羽撲扇兩下,她吐出一個過分尖刻的問題:哥哥之前就問過我了……葉老師,可向善的是人,作惡的也是啊?一針見血。

正是如此。葉鶴舟并不訝異她的聰明敏感,反倒繼續說了下去:那你認為,能在戰亂中存活,是因為你們足夠善良嗎?這話頗有咄咄逼人,可惜星神不似人形的時候多了去,這才到哪個地步。

這正是星期日懷抱的疑惑。他的媽媽,知更鳥和他的母親,善良溫柔的和平主義者,為何死于戰亂?她分明那樣好,那樣強大,那樣堅不可摧。

凡人脆弱如稻草。葉鶴舟平靜地注視那雙色澤豔麗的眼,陳述着這片宇宙冰冷的法則。星期日緊咬牙關,反駁的聲音都在發顫:這樣說來,神的存在毫無意義麼?沒有誰來救我們,也救不了。

是的。葉鶴舟嗓音聽來柔和,帶着一點切膚的殘忍,像是刀鋒劃過皮肉。她側首去看默不作聲的歌斐木:你要知曉,星期日,有人已覆水難收。

現任家族話事人似笑非笑,不錯眼珠地同一位星神對視:那您還就放心,将這樣兩個孩子……放在橡木家系?葉鶴舟沒在意歌斐木話裡夾雜的明槍暗箭,随手抄起一隻空杯遞給他,送到眼前時已注滿了今歲上好的鱗淵春。她答,具有思維意識的存在永遠有自身的局限性,非常神奇的,反倒是這種片面的觀點,使得衆生成為單獨的個體。

白玉京亦如此。葉鶴舟神情平淡,無波無瀾的眉眼不辨喜怒。否則……千年萬年,為何隻出了一位星神?她抛下結論:因為人性是屬于我們的鎖。

并非不能,隻是不想。葉鶴舟靠在天台邊緣,望向郁郁蔥蔥的灌木叢,目光精準捕捉到那隻瀕死的諧樂鴿。匹諾康尼的夢境裡今天下了雨,很輕柔地、紛紛揚揚,但庭院中仍有威脅它存亡的生物。遠在數百光年的另一顆星球,卻已然卷起一場暴雪,低溫與寒冷無情地吞噬了人們的生命。

命運從未公平,生命并不等重。一隻瀕死的鳥和一個生命體征微薄的人,孰重孰輕?知更鳥驟然想起歌斐木說,今天葉老師準備帶他們去看雪。

無聲且盛大的死亡。葉鶴舟說:星期日,現在你告訴我,他們眼中的幸福是什麼?被喊出名字的男孩深吸一口氣,淚水在眼眶打轉,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們想活着,從這場風雪中保住性命。

星期日攥住傘柄,為知更鳥和他遮蔽風雪。女孩擡頭看了一眼,這是很普通的一把傘,黑綢緞面幾乎被風吹飛——不對。她目光惶然落在行路之人陳舊的服飾與用以躲避雪災的稻草屋頂,伴随一聲落地的響動,有什麼東西碎得堪稱擲地有聲。

她理所應當将千金一寸的綢緞當成日常之物,身上的衣裙以雲霞和風雪裁出,相傳是仙舟最好的能工巧匠所制。而此地的人們披着粗布麻衣,在稻草和木闆搭建成的房屋中,畏懼天災的降臨。

事實是:哪怕你脫下裙子,換上這世間最簡樸的衣物,躬耕一生……也無法改變什麼。有人蠱惑般在知更鳥耳畔竊竊私語,葉鶴舟一撩眼皮,語調聽着涼薄:應玄琅,你嫌天光遮蔽的還不夠嗎。

應既白嘻嘻作笑,此世唯一的照天軌有獨一份的惡劣,也自有與生俱來的傲慢。她是照徹四野的明明上天,怎有人能在此等輝光之下痛苦萬分?

我當然是來解決問題的。應既白的聲音随風傳出很遠:對吧——陸空宵?葉鶴舟聞言一挑眉,張嘴就拿刀子往歌斐木心裡紮,她說,「秩序」太一早死了,就憑「均衡」的互,祂壓得住如今宇宙中這些個群魔亂舞的魑魅魍魉?看來倒是未必。

有趣,太有趣了。兩隻小鳥怎就惹上白玉京這樣一群瘋子,阿哈在虛空中爆發大笑,吵得謝還照用靈虛映象給祂開了靜音。但。正如當年飲月那時說的,活得太久,的确不是值得稱道的好事。

将話說回來,追求美麗,也并不是一種錯誤。若有人心甘情願放棄生命,換來容貌、華服,和一切用以裝點自身的事物,在心滿意足中安詳地溘然長逝——那麼,又怎不算幸福的一種體現方式?

知更鳥聽見成熟靠譜的大人詭辯,想要說什麼來反駁葉鶴舟,卻搜羅不出合适的例子。當事星神拍了拍她的腦袋,比絲綢更柔順的發絲細細滑過指間,嗓音依然溫柔:因為每個人的終點都不相同,東風未必要壓倒西風,我也不能給你答案。

不必理解我。不要成為我。你們眼睛所見的、雙腳所度量的,我未曾聽聞過經曆過思考過的那些故事,才是演算所需要的數據。直到交上答卷。

你們将得到自己的答案,奔向既定的終點。葉鶴舟豔色眉目稱得冷淡,她聽見生命走到死亡時發出的聲音,在多年之前,也有人這樣死去。會動容的不是仙尊,是葉蘭庭。她很少同自己養大的孩子提起過往,每句話都嚴絲合縫滴水不漏,所以沒誰知道「概念」真正的模樣。玉京諸位沉默不語,高天之上悄無聲息,今夜為何無人高談?

很簡單。當你提起:不要想象房間裡一頭粉色的大象時,你會自然的聯想到這個場景。不共情苦難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聽不看不問,花雲應坐在樹上接了滿袖繁花,拂落粉白芬芳,這才笑道:人生中吃一塹、吃一塹,再吃一塹的機會,想來還有很多,倒也不必如此着急……過往有何好看的?

提及無意義。就像她出身南塘水鄉,甘作一柄殺人刀,隻為萬世開太平,不惜血肉模糊。她也要讓知更鳥少時便血染羅裙,為理想國的建構不擇手段,甚至淩遲己身三千刀麼?她想:太痛了。

人性就像是一把鎖,将他們這群徒有星神之實的怪物留在原地,卻無法與任何存在共感。不要用自己的痛苦,去理解他人的痛苦。星期日站在風雪中,隻是心想:也不能用我的幸福,去代換另一人的幸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相同的葉子。

那我又該如何做。若這人間甚至無法容許一片樂園的淨土存在,宇宙存在的意義唯有痛苦麼?葉鶴舟看了一眼小鳥,轉身走向城中心,話音被風雪模糊:你的答案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那麼如果,誰的終點是令衆生不得安甯呢。你也要毀去這瑰麗盛大的夢,為滿足他,放棄自己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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