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忽然之間變得十分溫暖。院子裡的杏花也開了。
在悟君給我寫第二十封信之前,中途,禅院直哉來找過我一次。
他說,弱者唯一可以翻身的機會是被強者垂憐的時刻,而悟君是毫無疑問的強者。
他說,要我好好把握機會,不要讓五條家的悟君發現我其實是個毫無咒力的廢物,如果被發現的話,我一定會被退婚的,到時候,我将會淪為禅院家的笑柄和恥辱。
他說,如果被退婚的話,我幹脆就一輩子養在禅院家當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子算了,到時候他會考慮給我當他女仆的機會的。
直哉說這些,我猜是因為第十九封信裡,悟君問我,如果我們當個沒有咒力的一般人,人生會怎麼樣。
直哉翻來倒去叽叽咕咕說了很長一通,我聽得十分煩惱,便張口阻斷了他的廢話。
“你是不是對悟君有意思?”
直哉綠色的貓一樣的雙眼頓時瞪得大大的,他的臉頰漲紅,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什麼有意義的話,最後被我接連不斷的“你有意思你上”“悟君說不定會憐愛你”“他之前還說要讓着你點”氣跑了。
我終于可以靜靜地欣賞杏花了。
我的名字。
我名字的來源十分随意,我的母親禅院美月誕下我時,我父親禅院直毘人隻是匆匆過來看了一眼。
發現我是個女孩,他的興緻變得很低。好在我出生時黑發濃密,五官舒展,眼神明亮,不是什麼皺皺巴巴的小猴兒。
這是人均帥哥美女且慕強(包括臉)的禅院家——禅院直毘人當然也不例外,他看到我的臉,總算是笑了一笑。
離開小院的時候,他說,這孩子就叫杏子吧。
話飄到杏樹的枝幹上,吹得它的葉子抖了一抖,好像在為這種随意的愛憐而感到被神明偏待的喜悅。
那甚至不是杏花綻放的時節。
我知道我不該對杏自憐,也不該反複想起那隻驕傲而陰暗的小貓的話。
直哉能有什麼惡意呢,他是我的弟弟,是我從小抱在懷裡撫慰的小孩。
我是他的姐姐,是他受傷哭泣時第一時間想要尋找的懷抱,是他成長進步時想要得到誇獎和認可的對象。
禅院家教會他隻有踐踏别人才能不被踐踏。可是我親愛的小小直哉并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感情不應該以踐踏和控制為紐帶。
那就是愛。
他對我并無惡意,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愛我。
這樣想着,我總算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有一個秘密,是除了我和母親任何人都不知曉的,而我可憐的母親也并不知道我知道,包括我的親生父親也并不知曉。
實際上,我不是禅院直毘人的親生女兒。
我小小的直哉,自覺醒咒力之後就再也不肯喊我姐姐的直哉,他也不知道,我從來就不是他的姐姐。
我真正的弟弟,禅院和也,是個同我一樣沒有咒力的“廢物”。
和也是軀俱留隊的成員,是個和我一樣的禅院家消耗品。
不同的是,他的價值是在戰鬥中死去,我的價值是身而為女子的軀體。
在禅院家,人人都是明碼标價的。
和也長得十分健壯,明明比我還小半歲,身材卻比我大了一圈。他像隻忠心又怯弱的小狗,在我面前總是憨厚地藏起傷口,絞盡腦汁地和我講些外面的趣事。
或者他累極了,便隻靠在我身邊聽我講些無所謂的風雅文學,我泡一壺茶,把悟君送我的甜食分成細碎的小份,同和也分食。
我從前并不喜歡吃甜食,隻是悟君以為我愛吃,常常托人從東京送來他喜歡的零嘴。那些零嘴而且一次甜過一次,隻有和也期待它們,大多數時候,我隻是一味喝茶。
茶是苦的。直哉不在,我并不在茶裡放糖。
和也又一次到來的時候,給我“牽”來了一頭猛獸。
“禅院甚爾。”
和也向我介紹。
和也告訴我,甚爾是軀俱留隊的優秀成員,能力十分強悍,自己也有許多招式是跟着甚爾學習的。
我可愛的系統的提示音忽然響起:【已為您檢測到可攻略男主:禅院甚爾。】
甚爾有着禅院家标志的黑發,臉龐淡漠而淩厲。他的嘴角有一道陳年的傷疤,将唇瓣切割開來,好像一把刀一樣斜在臉上。
他的身材十分誇張,去競選健美先生也毫不過分,和那些花架子不同,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不會覺得這身肌肉是靠蛋白粉維持的,而是會自然而然地被猛獸的威脅感所震懾。
話題的中心甚爾一言不發地坐在我準備的小凳上,我真擔心木凳被他坐壞,畢竟他看起來那麼壯碩。
還好禅院家的木工沒有偷工減料,甚爾蜷在小凳上,百無聊賴地盯着杏花一個勁地看,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禮貌地請他吃點心,甚爾半點不推脫地抓起點心塞進嘴裡,動作令我想到搶食的小狗。
他并沒有對點心的甜度發表任何評價,而是一個接一個地把桌面上所有點心都吃完了。在我示意喝茶時,他也一言不發地喝光了整壺茶。
我看向和也,本以為和也會因為吃不到點心而難過,但實際上他忠誠地微笑着,似乎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
我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以後可以常到我這裡來,請嘗嘗我的手藝。”
甚爾走之前,我這樣說道。
他瞥了我一眼,終于說出了和我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