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那你為何不理我?”
徐香晚今日一定要得到答案。
裴麟又恢複了那張冰塊臉,薄唇抿成直線沒有再開口的迹象,淡淡地瞟了見月一眼。
見月瞬間打了個寒顫,連忙識相地退了下去。
“現在可以說了罷。”徐香晚微挑眉道。
可裴麟依舊探究地看着她,像是在疑惑或者說,思索。
自從上藥那夜之後,徐香晚覺得裴麟其實并不像外人傳得那般可怕,他們說裴麟陰郁狂躁,是不計後果的亡命之徒,管你是權貴子弟還是什麼天潢貴胄,招惹了他就要做好流血的準備。
可是徐香晚頻頻試探他的底線,卻覺得他隻是一個不善于表達的少年兒郎,甚至偶爾還會洩露幾分稚氣。
她可一點兒都不怕他。
這麼想着,徐香晚莞爾一笑,将柔荑般嫩白的手往上一伸,想故技重施,意圖偷襲逼他開口。
可在半空中就被裴麟截下,徐香晚猜,可能在裴麟眼裡,她才是幼稚的那個。
郎君和小娘子的手掌大小到底不一樣,他原本也是一對一地擒住她的細腕,隻是這個姿勢實在有些不雅,他便将徐香晚的兩隻手腕并在一起,單用一隻手的虎口就環住了徐香晚的雙腕,往上一拎,和徐香晚秀巧的下颌持平。
用的力道既不會讓人感到痛,但也掙不開。
“裴麟,嘴巴生着是要用來說話的。”
徐香晚輕搖了下被他制住的手腕,示意他放開。
他便真的聽話地放開了。
鴉色長睫低垂,低聲問道:“為何嘔吐?”
......
“許是那日家宴上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腸胃不适。”
那雙劍眉又有了隆起的趨勢。徐府雖不如裴氏富貴,但那日宴上皆是好酒好菜,怎麼會吃到不幹淨的膳食。
“那又為何沐浴三次,燒掉當日衣衫?”
......
徐香晚沒想到見月行事全被裴麟看在了眼裡,一時訝然又啞然。
“那你呢,你為何生氣?即便我沐浴三次還燒掉衣衫,你為何生氣?”
以攻為守,徐香晚知道若是扯什麼她不喜那衣衫等的蹩腳理由,裴麟一定不會信。
他喉頭微動,欲言卻仍遲遲不言。
突然一種念頭襲上心頭,徐香晚苦笑不得道:“你不會是覺得,因為那日你抱了我上馬車,我是因為嫌棄你至極才做出如此舉動的罷?”
裴麟不願承認地撇開些臉去。
趁他不備,徐香晚又偷襲着捧住他的臉,一點點掰正,然後認真道:“沒有,我也沒有。”
“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如果你不滿或困惑,你直接問我便是,你自己一個人鬧别扭、生悶氣,覺得我做錯了,可是我猜不到你的想法,你不是白白生氣了嗎?”
“裴麟,嘴巴是用來說話,用來表達的,你以後有任何事,你和我說好不好,讓我知曉你的心意,不要讓我猜好不好。”
“你看,如果我嫌棄你,我怎麼會捧你的臉呢,你生病時我還幫你擦......"徐香晚及時刹停話頭,不自然地放下雙手輕咳了一下,假裝鎮定道:“既然誤會解開了,我便無事了,你若有事,自去罷。”
便一溜煙地去找見月了。
匆忙行步間,徐香晚回頭望了一眼,隻見裴麟闆正地立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八月盛夏,外頭的日光很是毒辣,内室的四角麒麟獸冰鑒上方浮出一縷縷冰絲。
徐香晚坐在塌上,左手胳膊肘支在小案上剝葡萄,案上放着三個小碟,小碟裡盛着一些冒着白氣的冰塊。
幹淨的葡萄果肉一顆顆落入碎冰之間,甜膩的果香便随之蔓延開來,令人口齒生津。
林氏那已經送去了一大碗孝敬,徐香晚挑的是最圓潤最新鮮多汁的。
裴麟素來不愛吃水果,被徐香晚唠叨着勉強能吃上幾個,于是三個小碟裡,徐香晚兩顆、見月和其他女婢三顆、裴麟一顆這麼輪着分着來。
徐香晚明明專心地弄着手下工夫,心緒卻慢慢地飄遠了些。
這一個月來,日子過得還算松快。
之前先竹先生請辭後,林氏便帶他們親自上門再請過,隻是先竹先生早已有了隐退山林之心,連剩下的束脩都一并給他們退了回來,林氏不肯收,先竹先生硬是差人送到了府上。
那日先竹先生和裴麟單獨在房中聊了一個時辰有餘,回來時拉回了先竹先生送的一車書簡。
徐香晚曾問過先竹先生說了什麼,裴麟隻是按下不語。
行三本是裴麟的小書童,現下裴麟不去私塾了,行三又愛讀書,林氏便和徐香晚商量着将行三舉薦給了曲周何氏家的小郎君,何氏百年書香世家,對行三也是一個好去處。
日子如流水,齊老太君的兩年之限就像一塊大石,一直壓在林氏心頭,林氏雖然嘴上不說,但徐香晚每每去萱堂請安時總能察覺出幾分林氏的擔憂。
沒有一官半職,如今書塾也不去了,在他人眼裡,裴麟就是遊手好閑的閑散人。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裴麟日日文武皆修,先竹先生送的一車書簡裴麟已經通讀了大半,裴啟和林大将軍留下的滿樓的兵書武籍更是翻得快要起毛邊。
徐香晚自幼開蒙,也頗通些儒家經書詩詞歌賦,她曾抽着書簡給裴麟出試題,半哄半磨着讓裴麟詳解,聽完後方知先竹先生說“以裴麟之才,考仕又何在話下”是何意。
裴麟明明有才,卻敗在了他這性子和空長了的嘴上,徐香晚有時都生悶氣,為何裴麟甘心平白地這般讓人将珍珠當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