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斯·盧瑟。
希拉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她觀察着窗外燈火通明的萊克斯大廈，那明亮的燈光牢牢地抓住了她的眼睛。
閉上雙目，她靜靜聆聽着窗外傳來的車輪飛馳而過的細微聲音，心也随着聲音劇烈跳動起來。
她還記得很多年前他的父親萊昂内爾·盧瑟的赫赫威名。
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誇贊他，一個窮小子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置辦下了偌大的家業，還迎娶了本地的名媛萊蒂西亞·赫頓，一時風頭無兩。
以至于之後的很多年，依舊有無數人将他視作奮鬥的目标。
就算在他進監獄的那段時間——很快就出來了，也有人堅定不移地相信萊昂内爾·盧瑟是無辜的，他入獄完全是因為競争者蠻橫無理的打壓，又或者是妻子萊蒂西亞為了争奪财産使出的下作手段，他們甚至願意對上帝起誓來證明老盧瑟的純潔無辜。
不可置信，一個手裡掌握着無數資源的大資本家，竟有人說他是純潔無辜的羔羊。
哪怕有人說自己目擊耶稣複生，也不會比這更荒謬了。
他去世有兩三年，風向才變了。
見識短淺、粗鄙不堪、思想狹隘等諸多詞彙用于形容他，好像大家現在才後知後覺地認識到他那醜陋的真面目，才認識到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和女兒這二十年來遭受的痛苦折磨。
萊克斯·盧瑟的價值顯現出來了。
有人試圖讨好他了。
風向變了。
赫頓家族的打壓再也無法抑制這個聰明人的頭腦。
天才總是能找到出路。
報道上——
年輕的萊克斯·盧瑟意氣風發，面對媒體刁鑽犀利的發問也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年輕的莉娜·盧瑟優雅大方，又聰明睿知、能言善辯。
而他們的母親萊蒂西亞則看上去永遠波瀾不驚。
人們熱情地讨論着萊蒂西亞和她的兒女，讨論萊克斯無與倫比的智慧，也讨論她為什麼沒有喜極而泣。
希拉或許知道這個原因，關于萊蒂西亞·赫頓為什麼不像他們臆想中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事實上，當萊蒂西亞沒有成為一個“盧瑟”時，人們就應該知道她是個很有個性的人。*
那是一個平靜美好的日子，天氣很好，一切都很好，父親告訴了她一些未曾聽聞的往事，在她說到盧瑟的時候。
“痛苦折磨？”唐納德似乎很詫異女兒對盧瑟一家關系的認知，他在女兒肯定的眼神中搖頭表示否定，“他們有矛盾，但肯定稱不上折磨，萊蒂西亞·赫頓是個聰明又有能力的人。”
“可是，爸爸，所有人都知道莉娜·盧瑟隻是老盧瑟的孩子。”希拉舉了個例子以示強烈的懷疑，“但她在明面上是婚生子，這就讓這事顯得……有幾分可笑。”*
“現在她隻是她母親的孩子了。”
“好吧。”
“你媽媽和她曾經是朋友，但在她嫁給老盧瑟之後，聯系就斷了。”唐納德翻開一本陳舊的相冊，指着其中一張照片給女兒看，“如果你媽媽還在，她肯定會感慨萊克斯·盧瑟意氣風發的模樣簡直就是年輕的萊蒂西亞·赫頓的翻版。”
希拉湊過去，那是她的媽媽西比爾·希爾和萊蒂西亞·赫頓的親密合影，在學校蔥茏的樹木前，她們笑容燦爛，就看着照片上她們的眼睛，似乎都還能瞧出些風華正茂時銳意進取的氣勢來。
“這就是我們家會買盧瑟企業的股票的原因？為了一些友善的想法，哦——她們看起來可真美好。”
“是啊，她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唐納德仿佛陷入了回憶。
“志同道合？那為什麼漸行漸遠了？”希拉皺眉，“我記得媽媽最初和萊蒂西亞一樣讀的是經濟學，但她最後卻投入了文學的懷抱，我上過媽媽開設的名著鑒賞課，她就像一直在讀文學。”
“她讀經濟學就是為了萊蒂西亞。”唐納德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但萊蒂西亞在繼承權的角逐中失敗了。”
“所以她被嫁給老盧瑟，作為一個失敗者？”
“是也不是。”唐納德合上相冊，“她或許是心灰意冷、自暴自棄了，才做出嫁給盧瑟的決定——萊昂内爾·盧瑟可不是赫頓家族期望的聯姻對象。”
希拉疑惑地看向父親。
唐納德解釋道：“你媽媽曾對我說，萊蒂西亞是幾位繼承人中最有能力的那個，各方面都表現得非常優秀，沒人能比上她。那時，她的父親凱爾·赫頓也屬意她繼承家業。”
“凱爾·赫頓在說謊？”
“是啊，那不是他真實的想法，但萊蒂西亞完全被她父親溫和慈愛的假象迷住了眼睛。”
“為什麼？他有偏愛的子女？”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唐納德發出幾聲近似嗤笑的聲音，“萊蒂西亞有兩個姐姐，是凱爾·赫頓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因為表現平平，早早被嫁了出去，排除了繼承人資格。”
“我幾乎可以預料到是什麼情況了。”希拉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他肯定隻屬意兩個兒子繼承家業，女兒們最好都平庸無能，讓他可以裝作慈父高高興興地把她們嫁出去。”
“沒錯。”
“我就知道是這樣。”
“但萊蒂西亞和你媽媽都沒有意識到他發出的信号，如果凱爾真的是慈父，就算兩個女兒能力平庸，也不會被視作聯姻的工具早早送了出去。”
“那她認為自己不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希拉随即意識到萊蒂西亞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她的父親。
唐納德思考了一會兒說：“也許是的，她認為凱爾·赫頓隻疼愛有能力的子女，她的姐姐們沒有能力，被放棄是理所當然的。”
“她和她父親在某些方面還是很相似。”希拉道，“但她的兄弟沒什麼能力，現在的赫頓集團隻是在強撐罷了。”
唐納德一本正經地說：“老赫頓費了大力氣，年輕的萊蒂西亞才沒有發現她哥哥是個被包裝好的精緻垃圾桶，也沒有發現她弟弟是個被包裝好的精緻煙灰缸。”
希拉被爸爸的兩個比喻逗笑了。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父親隻是個性别歧視的混蛋，她一開始就不在選擇之内，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唐納德頓了一下，“或許這也是她不再和你媽媽聯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