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天,北方的風比之江南要幹燥一些。
站在洛陽城的大道上,兩個堪堪及笄的小女孩,在人群中極不起眼,無比渺小。雖然說出了那樣的豪言壯語,但是邁向江湖傳說的第一步,卻是這般難以踏出。
一路上,幽昙隻是抱着劍,除了日常必要的對話之外,沒有說什麼關于自己的事。
清辭總會偷偷觀察這個藍衣少女。在左相府還沒有被滅門的時候,她便早已聽說過幽昙與昙靈劍的傳言。而滅門那天的夕陽下,極其短暫的一個回眸間,靈劍便已被收回鞘中。本以為這次南下,自己袖中的碧霄短劍定能與昙靈交鋒,卻不想昙靈教中竟一顆火星都不曾碰撞出。
幾天後,她們當終于到達洛陽,清辭還以為她們會在山裡建個門派,就像昙靈教那樣。
結果,幽昙卻指向了城中,“去找個宅子吧。”
“為什麼要在城内找宅子?武林門派一般都是避世的吧。”清辭是不解的。
幽昙隻道:“因為我們不是武林門派,而是要君臨江湖之人。”
兩個小女孩要盤下一座宅子,任誰怎麼想都會覺得天方夜譚。即便清辭曾經生于相府,如今也不再是錦衣玉食的小姐,更不說幽昙自幼行走于江湖中,富貴二字更是與她毫不沾邊。
然而世事無常,總有些“好事”會落到尋覓之人的頭上。
洛陽城北,一座仿江南園林式的大宅子,不張揚卻很突兀。白牆黑瓦的外圍牆,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亭亭獨立的水中小榭,九曲回腸的石闆橋,還有環湖的亭台樓閣。非是江南卻勝似江南。
這般好的宅子,卻竟然賣的極廉價,甚至還不及尋常百姓小屋子的地契值錢。事出反常必有妖,原來月前這家主人打死了個奴才,自那以後便夜夜不得安甯。
前來除祟的道長仙師來了數位,卻無一人能讓太平重歸這座宅邸。蒙了這層邪祟的陰霾,這秀美的荷塘也透出無盡陰寒來,見之便叫人毛骨悚然,8月的天也如數九寒冬一般。
接待了幽昙和清辭的是一位下人,這兒的主子早已攜家帶口逃離了洛陽,隻留下這個下人守着空宅。
從下人手上接過地契,那下人藏不住解脫的笑容,一溜煙便沒了影。
清辭看向那下人逃走的方向,問:“你真的打算住這裡?看起來這裡是真的鬧鬼。”
說話間兩人已經踏入了主廳,地面上、家具上皆蒙了一層灰,牆角還有懸挂的蛛網。
“我隻擔心這家主人會不會反悔。”幽昙淡淡地一句,說話已經走向了後邊的荷塘。
清辭跟上:“這倒不會,聽說這家主人極為迷信,沾過晦氣之物是斷不會再要的。”
“那便好。”幽昙微微緊了緊手中的劍,向荷塘上的水榭走去。
這水榭中也早已落滿了灰,頂上裝飾的層層疊疊的帷幔,已然退了色,不複從前的鮮豔,隻留下黯然。這退了色的綢緞不再好好地纏在梁上,似是有人用力地拉扯,一頭早已垂到了地上,還有多處破損,有撕裂的,也有劍痕。
“這裡應該是女孩子的房間吧。”清辭輕喃。
幽昙站在水榭的窗前,望出去,收入眼底的盡是荷葉。“這家死的不是一個下人,也不止一個人。”
清辭沒有接話,隻是看着幽昙。
幽昙便繼續了:“這間水榭怨氣最重,可能是這家的夫人,也可能是女兒。因為什麼原因枉死,随後化為了厲鬼。這裡有前來除祟之人與之戰鬥的痕迹,但是傳言多人除祟無果,倒是頗有點蹊跷。還有荷塘裡隐隐有黑氣纏繞,這下面說不準有多少白骨。”
清辭小聲感歎:“這世上竟真的有厲鬼。”
“你怕嗎?”幽昙回頭看着清辭。
“我……不怕。”
“日後行走江湖,早晚還會遇到更多的。但這個江湖,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幽昙這麼說,不知是肯定還是勸誡清辭。
日落之後,月升之前,荷塘上吹來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全然不似盛夏。夜色中,隐約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清辭右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上,警惕着四周。
幽昙卻是半躺半坐在略寬的窗台上,看着外邊的夜空,全然一副悠閑自在之感。
“清辭,閉上眼睛。”幽昙突然開口,卻依舊看着外邊。
“為何?”清辭微微皺眉,卻不動聲色。
“因為我不想殺你。閉上眼睛,不論聽見什麼都不要睜開。”幽昙的聲音很冷,這是命令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