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果然是小,她隻是把蔣巽鹄真實的困境是由哪些人造成的,在她們面前剖析了一遍,她們便受不了了。
許絨螢看着哭得一塌糊塗的二人逐漸遠去,心裡的情緒并沒有因為二人的吃癟而減輕多少。
蔣巽鹄的退圈是由誰造成的呢?
隻追求熱度而不辨是非的媒體,即使退圈也會追上來想要窺私的瘋狂粉絲,爾虞我詐連身邊人都要防備的惡劣環境……
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的和他感同身受了。
“我想試着……去追求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你好。”她站在售票窗口前,“請問明天有去海市的車票嗎?”
“有的,一張是上午十點半,還有一張是下午……”
“要最早的那班。”還沒聽完,她便做了決定,“謝謝。”
她有多久沒買過紙質車票了?少女捏着那張薄薄的車票舉高,直到能擋住太陽。紙張纖薄而脆弱,在陽光下,如同一敲即碎的冰面一般無力。
她将車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揣進兜裡,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少女微微擡頭,是時候向他告别了。
青石地闆鋪就的小路被歲月所腐蝕,方方正正的地磚不再完整,缺損的角落又被不知姓名的小草填滿,它們的顔色很相近。一不留神,鞋跟便會因踩空而卡在縫隙裡。
道路兩側是灰白的磚牆,牆檐頂部生出一株又一株綠意盎然的藤蔓,它們從院内探出頭來,像是為她送别似的。
許絨螢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你在笑什麼?”一道溫柔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
“沒什麼。”見到來人,她斂下笑意,揣在兜裡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車票,“蔣巽鹄……我有話想對你說。”
她低下頭,盯着腳尖,“我……已經買了回海市的車票,明天一早就走。”
寂寥的風如同順流而下的溪水,沖不開這兩粒原地不動的頑石,便隻能委屈地從二人之間的空隙劃過。
“這……這麼快嗎?”眼睛有些酸,蔣巽鹄狼狽地低下頭,笑得勉強,“為什麼這麼突然?”
“不突然。”她擡頭看他,“我說了會盡快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借住在你家,一分錢沒給,還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她笑了笑,語氣灑脫,“……總不能一直賴在這裡白吃白喝吧。”
“為什麼不能?”蔣巽鹄擡起頭,慌不擇言地道:“我喜歡你,你當然可以……”
“蔣巽鹄。”她打斷了他的話,五指收緊,薄薄的紙瞬間變得如刀片般鋒利,劃得手心好疼,“你……”
漆黑的瞳孔瞬間便浮上一層水光,他眨了一下眼睛,如同一隻犯了錯的狼犬般,無措地低下頭,“抱,抱歉,我是不是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抱歉,抱歉又是抱歉……男人在她面前如此自然地低聲下氣,連一點自尊也無。
少女咬住唇瓣,“從來到這裡以後,你已經向我道了多少次歉了?你有數過嗎?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不解又像是在控訴,“你為什麼……要向我這樣的人道歉呢?”
“我,不明白。”這明顯自貶的一句話讓男人神情一頓。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少女仰頭看他,眉心微微發顫,水光浮上眼眶,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但沒可能了,我們……沒可能了。”
凜冽的風沿着衣領鑽了進來,像是有把刀在刮他的骨,感官麻木,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冷還是痛。牙齒打着顫,他卻依舊要開口,“……為什麼?”
“你似乎對自己沒有一個清晰的自我認知。你事業有成,名聲在外,無論是金錢還是地位,即使以前的我也是遠遠趕不上的。”她半垂下眼,自嘲一笑,“更何況……是現在的我。”
“你不需要這麼卑微,知道嗎?”她說,“你沒必要再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像我這樣的人身上,知道嗎?”
“那是我的時間……”他不自覺地想起她曾用來安慰他的話,“浪費就浪費了。”
許絨螢并不意外,蔣巽鹄就是如此的固執。她心累地閉上雙眼,其實……那兩個小女孩說的也不全是錯的。
如果,蔣巽鹄沒有退圈,那她的事對他造成不了什麼影響,一場發布會就能和她劃清界限。
但現在……他已經不再願意活躍在熒幕前。失去了話語權後,是黑是白都是别人一句話的事。
她的名聲已經臭掉了,至少不能再連累他。
許絨螢強逼着自己硬下心腸,“難道你是覺得道了歉,在我面前一直做小伏低,我對你的态度就會有所改變嗎?”
少女扯了個笑,琥珀的瞳孔映着冬日的陽光,明亮卻沒有什麼溫度,“不會,過去就是過去了。”
“你現在這樣……糟踐自己,除了讓我覺得你腦子有問題以為,引發不了我任何多餘的情緒。”
糟踐自己?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耳邊是少女刻意冷厲下來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陰雲天下的海面,一波又一波的深色海浪撲向沙灘,連浪尖都是黯淡的灰色,“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在糟踐自己,我隻是想挽回一個喜歡的人而已,我……”
男人淚眼婆娑地望向她,一個眨眼,眼淚便砸落在了地闆上。
啪嗒。
“我隻是喜歡你。”
”别說了。”她紅着眼,“愛情啊,喜歡啊,這些東西到底算什麼啊?”
“為什麼大家總是要為了它們小題大做?”
随着最後一個音消散,人聲徹底泯滅。積壓已久的雲朵終于被釋放了出來,郁氣化作潔白的雪片落向大地。
突來的小雪給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降了個溫。許絨螢仰頭看向天空,無數雪點自晦暗的天空飄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