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質鞋底敲上碎石,發出咔哒咔哒的響聲,許絨螢低頭看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一步一步朝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回去的路比來時要短上許多,一不注意,就走到了大門口。
塵土飛揚,像是刮了一陣大風,空氣裡的灰塵味極為嗆人。
一擡頭,她便愣住了。
數十輛黑色轎車歪歪斜斜地停在道路兩側,三腳架,打光燈,攝像機,黑色線纜宛如細蛇遍地都是。
寒意尖銳刺骨,沿着後背一路攀爬。視線不受控制地亂飄,額頭冷汗涔涔,她攥緊了手,心跳在耳邊鼓噪,一聲,一聲震得她快要聾掉。
眼前的場景曾在她的噩夢裡出現過。大腦拉響了警鈴,催促着她逃跑,可雙腿卻軟弱無力,半點也動不了。
身體不受意識驅動的後果是,她向後跌了半步。
碎石滑落發出細微的擦響聲。
猶如一聲号角,黑色車門齊刷刷地被拉開,從裡面鑽出了許多看不清面孔的人。他們舉着話筒,扛着攝像機,像是發現獵物的野狼群,瘋狂地朝她湧了過來,将她徹底吞沒。
她應該逃跑的,可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過往的記憶呼嘯而來,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圍成一圈,将她困在其中。
無數的黑色話筒遞到了她的唇邊。
“許小姐,許氏集團即将以香薰用料不合規的名義而起訴您,您對此有什麼看法呢?”
“許小姐,請問您和許氏集團的總經理許屹,許先生有什麼關系嗎?”
“據有關人士爆料,您曾經是許氏集團的當家人許志國的女兒,請問這件事屬實嗎?”
“您今天是來祭拜誰的呢?”
“您會給那些已經購買并使用了香薰的客戶道歉嗎?”
“您知道您的朋友蔣巽鹄在發布會上公開袒護你的事情嗎?你們真的隻是單純的朋友關系嗎?”
“……”
耳邊轟鳴一片,她隻能看見他們的嘴巴不斷張張合合,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閃光燈頻繁閃爍着,晃得她眼睛又疼又澀,連視物都十分困難。
一時間,視覺和聽覺系統都出了故障,當場宕機。
他們似乎是早有預謀,圍成了一個圈,像是蟒蛇纏住獵物般,不斷收緊。困在中心的她被推推搡搡,連站立都分外艱難。
“哎!”一聲嘶啞的幹吼湧了進來,老大爺拿着掃帚沖了出來,怒氣沖沖地道:“這裡是墓地,不祭拜就給我滾出去,堵在門口叽叽喳喳地吵什麼呢,有沒有素質!”
喧嚣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她擡起頭看了眼四周,他們仍然站在原地,沒有一點要放過她的意思。
“嘀——”
尖銳的喇叭聲劃破了短暫的安靜。
許絨螢循着聲音看了過去,一輛黑色轎車,開着遠光燈,直沖沖地朝這邊駛了過來。
擁在她身邊的記者剛開始還揮舞着手臂,向轎車示意,試圖讓司機調轉方向。但司機卻視而不見,在尖利刺耳的喇叭聲中,将油門踩到了底。
車頭和人群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記者們此刻才感到了害怕,一邊叫罵着,一邊四散開來。
蟒蛇松開了獵物,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亮白的遠光燈刺目至極,甚至敵過了天上的太陽。地面上,漆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人潮退去,孤零零的少女像是被卷上沙灘的小雨,無助地留在原地。
琥珀色的瞳孔失去焦距,她掀起眼簾,眼底明晃晃地映着那輛轎車。
它似乎是沖着她來的。
确認這點後,她反倒安心地合上了雙眼。
很快就結束了。
馬上,一切就都結束了。
等了許久的疼痛沒有到來。她緩緩睜開眼,一陣疾風刮過臉頰,伴随着一道像是輪胎摩擦地面的叫聲,勾起臉側的碎發,撓得她有些癢。
黑色轎車在快要撞到她時轉了個彎,側門從裡面打開,有人朝她喊道:“快上車!”
幾分鐘前才聽過的聲音,許絨螢愣了愣,擡頭看向駕駛座的男人,嘴唇嗫嚅着,不知該說些什麼,“你……”
蔣巽鹄回過頭看了一眼。那群人此刻已經回過了神,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像嗅到血腥味的鬃狗般聚在了一起,甚至有幾人朝這邊試探。
沒有時間了,他伸長了手,隔着座椅,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上車吧,我帶你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