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巽鹄。”
男人的背影瞬間僵直,似乎是不敢相信,過了好幾秒才緩慢地,一頓一頓地扭過了頭。
“絨螢。”見到來人,蔣巽鹄連忙起身,表情帶着明顯的慌張。克服着一陣一陣的眩暈,他攥緊手,尴尬又無措地開了口,“你來了。”
“嗯。”許絨螢走上前,俯下身将手中的花束放在碑前。清風微微,柔嫩的花瓣在風中搖擺,靠在一起的兩束花,在墓碑前相依相靠,瞧着……沒有那麼孤單了。
視線上移,碑上的少女笑意盈盈,卻不會動。
生冷的氣息侵入鼻腔,她将半張臉埋進圍巾,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呃……”男人的聲音很是緊繃,似乎是在害怕着什麼,“我……”
許絨螢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後續的話。不過沒關系,她已經不在意答案是什麼了。她撐着膝蓋,緩緩起身,“謝謝你,謝謝你來祭拜她。”
“我……我以為你會不高興。”男人有些受寵若驚,“畢竟是我擅作主張……”
“不會。”凝視着少女的照片,許絨螢呢喃道:“在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人記得她,我很高興。”
遺忘比死亡可怕得多。被人銘記着,被人惦念着,是件難得又美好的事。
許絨螢緩緩吐出一口氣,擡眼眺望遠方。遠處雲煙浩渺,青山躲在雲霧後看得不甚清晰。
在來這裡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有很多問題想要找他問清楚。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你為什麼要以我的名義來祭拜她?
可就是這樣迫切的心情,在她看見少女照片的那一刻……冷卻下來了。
不,不是冷卻,是消失了。
情緒猛烈得猶如翻騰咆哮的海浪,她就站在岸上看着它不斷逼近。可就在它要吞沒她的那一刻,巨浪撞上礁石,散了形狀。最後……隻剩幾點冰涼鹹澀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感覺。
積攢的高昂情緒忽然自己消散了,不是一點一點恢複平靜,而是消散了。就像是失去了支撐,脫力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話,許熠可以笑得比照片裡還快樂吧,她可以長大,不會永遠地定格在二十歲。
看到現在的她,許熠肯定會很失望吧,搶了她的東西還過得這樣糟糕。寒風凜冽,刮得鼻腔發酸,溫熱的眼淚就這樣湧了出來。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像她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吧。
“不過,我希望……”她壓住喉腔的顫抖,抹掉眼淚,“下次你能以自己的名義祭拜她。”
“你都知道了。”男人的聲音比她抖得還厲害,“其實……”
聲音戛然而止,沉默短暫卻煎熬。
許絨螢沒有回答,也沒有接着詢問,她想說的話也說完了,該走了。
“那麼。”她再度垂眼,盯着少女的照片,認真道别,“再見了。”
她轉過身想走,卻被男人攔了下來。
“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如果是以前的她,這時候一定會諷刺他多管閑事。但現在……
她平靜地道:“我會離開海市,但還不知道該去哪裡。”
男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誠實地回答,愣了幾秒後,他很快回過神來,“如果……如果你還不知道去哪裡的話,我知道一個還算不錯的地方。”
蔣巽鹄的表情格外認真,不像玩笑。許絨螢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好笑地道:“你應該是最近太忙了,沒時間看新聞吧。現在的我算是人人喊打了。你和我待在一起,不怕受影響嗎?”
“你才是沒看新聞的那個。”蔣巽鹄語氣平常地道:“我已經退圈了。”
“什麼?”許絨螢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因為,因為什麼?”
“我之前和你提過吧,我不喜歡演員這個職業,更不喜歡演戲。被逼着做了這麼多年讨厭的事,我也累了。所以,是時候停下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蔣巽鹄擡眼,和她對視,“我想試着去追求……我真正向往的生活。”
他真正向往的生活……是什麼呢?
“如果你是想散散心的話,我知道一個好地方,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這是一個邀約,不是逼迫。
眼球酸澀,少女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仰起頭,淺笑着拒絕,“謝謝,不過不用了。”
她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即使你退圈了,往後肯定也會碰見認識你的人,如果拍到我們同框,你的名聲也會……”
不要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了,離開這裡。
蔣巽鹄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她打斷。
“不相幹的人因為我受到影響,我會愧疚。”她天生就知道說什麼樣的話最能傷人,“就這樣吧,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