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喜歡的秋天過去了。
許絨螢捧着一杯熱茶站在落地窗前,屋内濕潤的熱氣撲在了玻璃内側,凝成一片又一片水霧,密密麻麻,像是正在下一場大雨,窗外的景色變得朦胧不清。
慶典結束後,她将許屹的聯系方式通通拉黑删除,之後幾次,他主動上門,她也都置之不理,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季客集團的訂單自然也不了了之。
而後,她迎來的是久違的安甯。
許屹和蔣巽鹄從她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了。
曾經無數次設想過的事變成了現實,狂喜之後是暫時的空白。就像是在塞滿滿當當的樂譜裡插入了一個短暫的休止符。
這意外的停頓就像是一股向上的推力,推着她不斷上浮,在第一次發現呼吸如此輕松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以前一直沉在水面下。
休息一下吧,她好像有點累了。
許絨螢簡單地計算了一下銀行卡裡的存款,是一個不上不下的數字,足夠支撐她一段時間的生活。
于是,她關閉了工作室,開始嘗試一些從來沒做過的事。
她試着每天漫無目的地散步,消磨時光,偶爾會找個陽光燦爛的地方坐下,發一天的呆。這些在她過去看來是浪費時間的事,現在卻實實在在地讓她感受到了快樂。
原來快樂這麼容易嗎?
要做到最好,要當第一,要讓家人驕傲。為了這些不知道是誰賦予她的目标,從有意識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奔跑。
年級第一,名校畢業,公費留學,頂奢公司調香師……
這些都是她曾經為自己設立的且已經完成了的目标。她能夠清晰地記得,每個目标達成那一刻時的感受,不是幸福,快樂這類積極的感情,而是安靜。
大腦裡叫嚣的聲音終于安靜下來了,她終于……能喘口氣了。
曾經夢寐以求的快樂,竟然是在她最無欲無求時降臨了,她一直都跑錯了方向。
許絨螢伸出被熱茶染得滾燙的指尖,輕輕點在玻璃上,沁涼的溫度如同一道細微的電流傳遍全身。
大海永遠不像它看着的那般美好,風平浪靜的海面下,一直都暗流湧動。
她也許……也不像她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就像許屹說的,她了解他,他一直都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那晚的話就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她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落下。
人類在面對未知時,最先生起的不是勇氣,而是恐懼和焦慮。不受控制的焦慮讓大腦不斷設想出最糟糕的結果,好讓她能夠有所準備,而恐懼……則讓她開始逃避問題。
“嗡——”
床上躺着的手機嗡鳴震動。
“嗡——”
她等了很久,鈴聲也響了很久,最後終于停了下來。
少女啟唇微微抿了一口熱茶,從窗外收回了視線,這才邁步走向床邊。
這段時間裡,她變得害怕接電話,害怕收到任何消息,就像是預見危險将頭埋進沙堆裡的鴕鳥。
如果有一瓶喝下去就能讓所有人忘記她的藥水,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許絨螢點開了未接電話,是白聆春。
她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會突然聯系她?正疑惑着,手心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聽筒裡立即傳來了驚慌失措的聲音,“老闆,你看到新聞了嗎?!”
許絨螢眨了一下眼睛,問道:“什麼新聞?”
“許氏集團說我們的香薰用料有問題,準備起訴我們!”
眉心忽然跳動了一下。
咔哒。
那把劍終于還是落了下來,休止符過去了,向上的推力也跟着消失,她再一次地被拽入水底。
生澀的水湧入鼻腔肺腑,呼吸困難。她不自覺地擡手撫向喉嚨,肌肉僵硬,她是什麼時候屏住呼吸的?
許屹最後選擇動手的目标竟然是她的工作室嗎?
也是,除了工作室,她似乎什麼都沒有。
聽筒裡仍不斷地湧出白聆春焦急又擔憂的聲音,似乎是在安慰她,或者是在詛咒找她們麻煩的人。
“嗯……”她慢慢地呼吸着,逐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了。”
可能是她的語氣太平靜了,讓白聆春有些意外,對面短暫地消音了片刻。
“老闆,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