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徹底不困了。”許絨螢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們繼續走吧。”
“……好。”
大腦滞澀,像是生鏽的齒輪般轉動不能。蔣巽鹄恨極了自己的嘴笨,想要說點什麼來安慰她,卻連開口的勇氣也沒有。身體倒是比大腦靈敏許多,讀懂了他的想法,将少女向上颠了颠,自發地調整着姿勢讓她能夠靠在更舒服的位置。
蔣巽鹄抿住了唇,腦内不斷回想着少女方才說過的話。他一直都知道少女的身世複雜,“真假千金”這種事說出去誰都不會相信的吧,但它就是發生了,還發生在了……他愛着的人身上。
少女的身世被揭曉的時候,兩人剛好分手。不甘心的他曾經偷偷跟蹤過少女一段時間,也就是那時,他得知了“真假千金”的另一位主人公已經去世的消息。
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明節,中元節……凡是和亡者有關的日子,那個女生的墓地裡都會多出一束潔白的菊花,即使少女遠赴海外,花束也從未斷過。他還以為是被迫綁在一起的命運,讓許絨螢對她産生了憐惜,原來不止是憐惜,更多的是愧疚。
可……說他自私也好,偏心也罷,他還是認為從頭到尾,兩個被迫交換人生的少女都是無辜的,并沒有誰欠誰一說。
甚至,她們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許絨螢站在他的面前,但他隻看見了一朵迅速衰敗下去的花,生命力迅速流失,最後不可避免地走向枯萎凋敝。
她像是……認命了。為什麼?明明今晚和他見面時,都還是鬥志滿滿的樣子。
許絨螢,和我分開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女俯趴在他的背上,淺弱的呼吸聲一遍一遍地掃過他的耳廓,但現在他卻完全沒有心猿意馬的心思,還沉浸在名為恐慌的情緒漩渦裡。
他走過一個轉角,右手拂過路旁的灌木,夜晚凝結的寒露毫無章法地滑落,打濕了他的褲腿和袖口。忽然間,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他的後頸。明明沒有任何聲響,卻激起了一陣嗡鳴。
蔣巽鹄瞬間昂起了頭,瞪大了眼睛,她哭了?
“你……”才吐出一個音節他就閉上了嘴,蔣巽鹄垂下頭,看着腳下的路,繼續向前走着,她應該也不想被人發現在哭吧。
她哭了。
少女并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或者說,她不是一個喜歡在人前哭的人。
印象裡,他隻見過三次而已。
頭腦昏漲,後腦勺像是灌了鐵水進去,又沉又痛。鼻腔裡仿佛有無數刀片在割,吸一口氣就痛得要命,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很燙,是發燒了嗎?
意識仿佛一塊被咬碎的餅幹,已經看不清它原來是什麼模樣。昏昏沉沉間,理智消散,情緒似乎找到了閘口,一湧而出。
痛苦,絕望,害怕,妥協,懷疑……似乎還有委屈。
她好想哭。但緊跟着,大腦裡立刻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不行!你不能哭!萬一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為什麼不能哭?她也太慘了吧,連哭都要這麼小心翼翼。
一想到這,她就更委屈了,淚腺失去控制,眼眶一熱,眼淚就已經流了下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喂。”背着她的似乎是蔣巽鹄,“你帶紙了嗎?”
“沒有。”蔣巽鹄,“你可以直接擦在我衣服上,沒事的,我不介意。”
“好吧。”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你可别反悔啊。”
“嗯,不會反悔。”
眼淚很快就浸濕了襯衫,浸着眼淚的布料潮濕又滾燙,在背部存在感格外鮮明,蔣巽鹄沉默了良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今晚……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嗯。”少女按照自己的心意回答着,“他一直在逼我。”
沒想到少女真的回答了,他接着問道:“是許屹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
“哦對,差點忘了還有你。”許絨螢毫不客氣地嗆聲道:“你和他都很讨人厭。你們都一直在逼我。”
凝結的水珠将頭頂的葉片壓成了彎月,他清晰地看見它沿着葉脈滑動,最後砸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蔣巽鹄合上眼,水珠在側臉劃過一道濕痕,原來在她的心裡,他和許屹沒什麼區别。所以,正是他和許屹把她逼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對……不起。”
“這點也很讨厭。”許絨螢捏着他的衣領擦了擦眼淚,“你總是一邊說對不起,然後一邊繼續逼我。”
“我知道了。”蔣巽鹄用力地咬住唇角,腥甜的血液從傷口浸出,流入唇舌間,“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以後……都不會再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