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屹喜歡各種各樣的極限運動,越是危險的,越是讓他有機會能接近死亡的,他就越是感興趣。
其中街車算是他的最愛,因為他可以憑自己的心意掌控一切。
每一次擰動把手,速度陡升的瞬間,他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現在還活着,但也許就是下一次加速,下一次壓彎,他就會死掉了。
“他可能會死。”這個念頭讓他更亢奮了。
人類天生對于死亡的恐懼,對于危險的預警在他身上仿佛失了靈,大腦一片麻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血液在耳邊汨汨倒流的聲音。
還真是可笑,在逼近死亡的瞬間,他才感知到了自己還活着。
但許志國知道這件事後,面上沒有一絲看到孩子誤入歧途的家長該有的心痛,他隻是找了幾個人,當着他的面将他的街車砸爛,而後一言不發地将他送去了精神病院。
許屹也能理解,畢竟他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穿着白大褂的心理醫生說話時,語氣極為親昵自然,像是是他失散多年的朋友,讓人不自覺地卸下防備,她對着他笑了一下,“可以問問你為什麼會喜歡街車嗎?”
“就是喜歡,沒有原因。”
“那你知道它很危險嗎?”醫生擡眼,鏡片後的眼神柔軟又機敏,“你知道它可能會傷害到你的身體嗎?”
“我知道。”許屹低頭看着自己攪在一起的手,重複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歡。”
“可以告訴我,你具體喜歡的是什麼嗎?”醫生的眼神凝重了些,目露擔憂,語氣仍然溫和,“是認為騎街車這件事本身很酷,還是你享受飙車的這個過程呢?”
“……我喜歡。”對着一個擔心他的人,許屹做不到撒謊,“我喜歡飙車的時候,那種喘不上來氣,像是……快要死掉的感覺。”
醫生的表情紋絲不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隻輕聲問道:“喘不上來氣不會很痛苦嗎?”
“痛苦。”許屹擡眼直視他,“可我喜歡。”
醫生沉默了幾秒,随後又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像是某種溫水煮青蛙的手段,一點一點消磨掉他的心理防線。
“你的壓力是不是很大呀?如果你信賴我的話,可以和我說說最近在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麼嗎?”
許屹沒有回答。
“痛苦對于人類來說,更多的作用是警醒,它提醒你,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會傷害到你自己。所以,當人們感受到痛苦時,下意識的反應都會是避開。”醫生扶了扶眼鏡,“但你不一樣,你……更像是在渴求和享受痛苦。”
這句話似乎觸及到了紅線,許屹眼睫微顫,钴藍的眸子一沉,重新進入了防備的狀态。
醫生翻動着手裡的信息表,擡眼看他,“與大多數人相反,痛苦反倒會讓你有安全感,是嗎?”
聽起來,他是個怪人。
許屹攥緊了手,閉眼拒絕交流。并且在後續的治療中,都不願再開口坦白。
心理治療就這樣陷入了僵局。許屹厭煩了住院的日子,為了早些回到家裡,他主動去找許志國承認了錯誤,并保證再也不碰街車。
這件事就這樣翻篇了,再沒有人會去提。
出院的那天,他的主治醫生走到他的病房,語氣擔憂,“你有很嚴重的自毀傾向,我能感覺到你這些看似極端的行為,更像是……一種求救的信号。”
“你在通過傷害自己來讓身邊的人關注你,你在等,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幫助你,挽救你。”
許屹嗤笑一聲,側過了頭,怎麼可能?他向别人求救?呵,他可從來都不是這麼軟弱的人。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你也不怎麼願意和我說話。”醫生笑了笑,“但我希望你能如願,希望你等的那個人最後真的能拯救你。”
“不過,如果沒等到的話,請你一定要自己救自己一次。”
醫生的最後一句話,他當時并未過多在意,甚至對此嗤之以鼻。
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明白了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他二十六歲的那年,成功爬上許氏集團總裁的位置,擺脫了許志國的控制。像是某種補償心理,他立刻投下重金打造了一個街車俱樂部。工作閑暇時,他也都會去俱樂部觀看俱樂部成員們的練習賽。
俱樂部的選拔标準很嚴格,車手個個都是行業内叫得上名字的高手。所以,即使隻是練習賽,觀賞性也極強。
不過俱樂部裡讓他印象最深刻的車手,本身的車技并不出挑。甚至在一次練習賽裡,受了很嚴重的傷,甚至差點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
許屹記得,那位車手壓彎打算超車時,車輪像是撞上了什麼石塊,一個颠簸,沒保持住平衡,連人帶車一下子飛了出去,重重撞上了護欄。
非常嚴重的事故。他連忙叫停了比賽。
賽場邊觀衆席上,有個女人忽然沖了出去,看着瘦瘦小小的,卻硬是掙脫了保安的控制,撲倒了車手身邊。女人想哭,男人就頂着猙獰的傷口,滿頭的血硬是擠了個笑出來,像是沒事人一樣安慰着她。
混亂又吵鬧的場景,讓人心煩,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