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表情一滞,擡眼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什麼意思?”
他對她沒有期待?
意思就是她是個很爛的人嗎?
秀氣的眉毛擰做一團,許絨螢掐着指尖,語氣冷了下來,“你……”
蔣巽鹄此時已經反應過來那句話裡的歧義,慌張開口,想要解釋。
“不是。”瞥見少女皺眉的微表情後,他更是焦躁,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絨螢雙手環胸,一臉冷淡。
“我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男人吞咽了一下,“是……我不想,也沒有資格來要求你按照我的想法而改變。”
期待,期待……無論把它描述的多麼美好。可也掩蓋不了期待的本質就是,希望對方按照自己的意願而改變,而這其實就是自私的人性。
在擰巴的人那裡,期待總是緘默的,隐晦的。它滋生于親密關系的土壤,感情是最好的助長劑,感情越濃,它就生長得越快。
終于有一天,它的根紮破了土地。原來以為可以永遠包容它,陪伴它,哺養它的土壤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土壤很有限。
它給的包容也很有限。
所以最後,“期待”枯萎了。
于是,我們便開始懷疑起這土壤,懷疑起這段關系。
“你不是愛我嗎?”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
“你為什麼就不能……”
“你太讓我失望了。”
似乎到了最後,期待總是會和失望綁定在一起。
“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不喜歡這句話。
因為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是,你怎麼能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呢?
你為什麼就不能變成我希望的那樣呢?
期待是一種微妙的暴力,它要求别人順從我們的意志。
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一個獨立的人的行為怎麼會被看不見,摸不着的“期待”而輕易影響。
而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要求别人為他改變?
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有資格,來要求許絨螢按照他的預想而改變自己。
相處的那幾年間,許絨螢也有很多在别人看來是缺點的地方。
她的脾氣不太好,也從來不會藏着掖着,生氣了就會發洩出來,最好讓别人陪着她一起痛苦。
她也看不懂氣氛,不會委婉,不夠體貼,說話做事總是不留情面。
她對他也總是很“壞”,捉弄取笑都是常事。她最喜歡的就是一臉嚴肅地騙他,在他上當後,便會得逞的笑。
但……這樣的她很真實,也更可愛。
自他們相遇時起,喜歡少女的人就從未斷過。
毋庸置疑,面前的少女美麗聰明,優雅大方,事業有成……她的優秀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被她吸引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而當他看到她不為人知的陰暗面時,喜歡并沒有被沖淡,他……反而更喜歡她了。
真是無可救藥了。
男人洗了澡後并沒有把頭發吹幹,隻用毛巾簡單地擦了擦,濕潤的額發在陽光下閃着一種金屬的光澤,一滴水自發根緩緩浸出,懸在發尖,僵持了一秒,最後還是墜了下來。
水珠下落的軌迹和時機都剛剛好,在少女擡眼的那刻,折射着陽光的水珠與瞳孔恰好重合,看上去,像是流了一滴淚。
她聽見他說,“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期待,因為你不需要被我的想法綁架。”
我愛着你,而你是自由的。
少女手指一顫,和他對視良久,紅潤嘴唇翕動着,“不信。”
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期待呢?
如果真如他所說,他對她沒有期待,要麼是不夠喜歡,要麼是……太失望。
“因為……我發現,無論你變成什麼樣。”蔣巽鹄低下了頭,表情有些苦澀,“我都會愛上你。”
“許絨螢。”他擡頭看着怔愣的少女,笑了一下,“怎麼辦?我好像真的沒救了。”
男人眼眶绯紅,淚珠積在眼睑,閃着細微的光。他看了她很久,沒有眨眼。嘴角明明上揚着,可卻給人一種很悲傷的感覺,像是一朵被雨打落的花,認命般地落在泥濘裡。
倔強又無可奈何。
少女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纖細的手指一根根攥緊,将手下的布料揪出兩個旋來。胸腔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耳側的血液快速沖刷着,血管似乎像是要破掉了。
“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許絨螢擡手捂着喉嚨,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帶着細微的泣音,他強顔歡笑道:“你不喜歡我了,沒關系,我能看出來。”
是啊,她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