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症複發的先兆。
回憶起先前一團糟的情形,許絨螢害怕了,踩着拖鞋,幾步就坐在了他的身旁,極為熟練地擡手,輕撫着他的脊背,像是在順毛。
她放輕了聲音,“蔣巽鹄,我不怪你。”
像是某種神奇的咒語,蔣巽鹄的瞳孔重新有了焦點,攥着浴袍的手緩緩放松。他似乎平靜下來了。
果然,還是這句話最有用。
許絨螢放下手。
“雖然今天的事和你有點關系,但我知道,你也是無辜的。”許絨螢認真道:“我也很抱歉遷怒了你,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不,他想聽的不是這些。
“你……你不要對我道歉。”蔣巽鹄蹙着眉語氣有些哽咽,“今天的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你怪在我身上就好。你怪我吧。”
求你,不要對着我,用這種兩不相欠的語氣。
男人眼角泛紅,淺淺的水光如同一層陰翳,蒙在眼球上,揮之不去。
“唉。”許絨螢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歎氣了,她直視着男人的眼睛,眼神閃爍,“蔣巽鹄,你就真的這麼喜歡我?”
黝黑的瞳孔驟然縮小,男人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銳利的喉結顫抖着,回答卻紮實,“嗯。”
似乎又覺得不夠,他又補充道,“真的很喜歡。”
這次倒是輪到許絨螢沉默了。
他說,他真的很喜歡她。
幾個字像是一顆小石子砸入水面,激起了一圈圈漣漪,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别的什麼了。
他喜歡她,然後呢?
先不說這句話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樣?
她就一定要接受嗎?
許絨螢低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沉聲回道:“謝謝你的喜歡。”
咔嚓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蔣巽鹄感覺自己的心口空蕩蕩的,大風橫穿而過,像是隻破了洞的垃圾袋,什麼東西都能裝下,又什麼都裝不下。
“我曾經喜歡過你。”似乎是餘波的威力,許絨螢不自覺地将心裡話說了出來,“但那已經過去了。”
時間是最好的稀釋劑,可以把任何濃烈的愛或是恨變得稀松平常。
雖然她耗費的時間長了些,但在那次兵荒馬亂的會面過後,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來她一直壓抑着對他的喜歡。雖然她的喜歡比起從前已經淡了不少,但這點“背叛自己”的感情就像是竹席上毫不起眼的毛刺般,一不注意,便會紮進肉裡去。
它該被拔掉。
于是,她很快就在破碎的愛意和自尊之間做了選擇。
在時間的幫助下,她已經把一直自欺欺人的感情徹底放下了。
所以,蔣巽鹄也一定可以。
“我們已經四年沒見過了。”許絨螢呼出一口氣,“四年沒說過一句話,沒見過一次面,你說你很喜歡我,蔣巽鹄,你說的話,你自己相信嗎?”
“更何況,你一點也不了解現在的我。”許絨螢皺着眉,故意模仿着曾看過的刻薄表情,挑眉,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她傾身捏住他的領子,慢條斯理地道:“你知道我的想法嗎?你知道……在我發現你為工作室帶來了巨大利益後,我想要繼續利用你嗎?”
“我唯利是圖還不擇手段,甚至打算把工作室和你捆綁在一起,利用你的名氣獲利。”
許絨螢擡眼,直視着男人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平靜開口,“你現在看清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吧。”
“那就繼續利用啊。”蔣巽鹄紅着眼睛,俯下身,嘴唇顫抖,“是我現在還不夠好嗎,是我還不夠好用嗎?”
“你在說什麼呀。”被男人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刻薄的表情裂了個口,許絨螢慌忙地松了手,有些無措,她皺着眉,嚴肅道:“你……不要這樣糟踐自己。”
她咬着唇,“那我就明說了吧,在我看來,你對我的喜歡,隻是經過你的想象美化過後的而已。”
“當你意識到。我符合不了你的期待,你的幻想很快就會破滅。”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你是在害怕嗎?害怕我看到真實的你?”
“這種事情是最不用擔心的。”
時間在男人身上沒有絲毫流逝的痕迹,甚至于,像是提純了般,精緻的五官如同發酵的香甜酒液般,随着年歲增長,愈顯得韻味悠長。
“因為,我對你根本就沒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