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夢中,她似乎躺在一條湖心的小船上,睜眼就能看見滿天星河,細碎的星屑在天空閃耀,像是在黑布上撒了一把鹽粒。
猶猶豫豫的木槳翻動着湖面,光影搖曳中,月影被攪得淩亂不堪。
清冷的晚風毫不留情地順着袖口鑽進,在她的外套裡肆虐搜刮,似乎是怕她偷偷帶走一捧湖水或是一段月光。
水聲似乎停了下來。
許絨螢坐起身,看着平滑如鏡的水面。
像是有人突然關掉了燈,水面漆黑一片,幾秒前的美景似乎都隻是她一個人的幻覺。
少女探出手,指尖輕點着湖面。沒有感覺,似乎船隻是無依無靠地漂浮在夜空當中。
原來……她剛才看見的天空才是湖水?
她現在飄在空中嗎?
要怎麼才能下去呢?
她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是什麼事呢?
她似乎要去見一個人,是誰呢?是誰呢?
她要下去,她要到地面上去。
少女從船上站了起來,踩着船舷,縱身一躍。
強烈的失重感從裡到外将她包裹,心髒害怕得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
許絨螢從夢裡醒了過來,當然是被吓得。
她睜開眼,蔣巽鹄的手穩穩地托在她的後背,滾燙的體溫沿着手心源源不斷地傳來,他靠得很近,和她身上相似的果香味裹着水汽漫了過來。
許絨螢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神呆滞:“你……你在做什麼?”
蔣巽鹄抿着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沉默地托着她的肩膀,把她輕輕放在了沙發上,随後起身,拘謹地坐在了離她很遠的另一端。
“嗯。”男人的語氣有些緊張,“你……剛才差點就要掉下去了。”
許絨螢坐起身,蓋着的薄毯滑落到了腰間,她撓了撓頭,此刻,大腦才開始工作起來。
她剛才有給自己蓋毯子嗎?
她的睡姿一向不太好,估計剛才差點掉到地上,蔣巽鹄好心地扶了她一把。
許絨螢徹底理清了剛才發生了什麼,擡眼笑得大方,“謝謝。”
男人坐直了身子,“不……不用。”
道過謝後,無人再開啟一個新話題。氛圍又一次陷入了尴尬。
少女掀開薄毯,裹着薄襪的腳踩在了毛絨拖鞋上,似乎是有些緊張,腳尖微微翹着。
“蔣巽鹄。”靈光一閃,她想到了該怎麼切入了,“前段時間,我和朋友在家裡看了你演的一般電影,非常好看,你演得也很好。”
她看了他演的電影?
鮮紅蔓上耳尖,蔣巽鹄好奇地問道:“那部電影叫什麼名字?”
和人交流就像是在撬一個堅硬的殼,當縫隙出現後,後面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
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後,許絨螢也放松了下來,對他眨了一下眼睛,“要不要猜猜?我可以給你一個線索,這部電影對你非常,非常重要,可以說是你的職業生涯的轉折點。”
“是《狗核桃》嗎?”
“一下就猜中了。”許絨螢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被少女驚訝的表情逗笑,蔣巽鹄也勾起了唇角,将自己的理由娓娓道來,“我記得你很愛看恐怖片,我一共隻參演過五部恐怖電影,你又說是我職業生涯的轉折點,那就隻有《狗核桃》了。”
許絨螢歎了口氣,“看來是我給的線索太多了。”
回憶起那晚孟安顔被吓得半死的表情,許絨螢蓦地笑了出來,“那部電影真的太精彩了,反轉好多,你還記得,片尾你站在人群裡,沖着警察突然笑了一下嗎?看到那裡的時候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少女似乎真的很喜歡他演的電影,聊起來如數家珍,眼睛也亮晶晶的,他也不自覺地跟着笑了起來,“你能喜歡它,我很高興。”
“你的演技真的很好。”許絨螢道,“完全把我那個朋友騙了過去,她到最後都還相信你是無辜的。”
少女這一頓猛誇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蔣巽鹄擡手撫着後腦,暗自竊喜,“這樣嗎?”
“演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許絨螢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會想到要當演員的?”
演戲嗎?
演戲于他來說,沒有什麼特别的含義,隻是一個謀生的手段。
他沒有錢,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沒有别的選擇,才會走上演員這條路,僅此而已。
曾經也有記者好奇提問過,他是怎樣走上演員這條路的?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很喜歡演戲。”
一句假的不能在假的話。
在這個圈子裡,人人都多少帶着點人設在身上,面不改色的撒謊也是一項必備技能,他也早就熟練掌握了。
但面對着她,他似乎永遠都說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話。
“演戲的感覺……很不好。”
也許是少女的語氣太溫柔,聊天的氛圍太過輕松,他隻感覺自己仿佛是一隻泡在溫水裡的青蛙,不自覺地沉淪下去。
“像是要把自我切割成無數個碎塊,重塑,拼湊成另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