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隻能聽見男人稍顯急促的呼吸聲，他的換氣聲很重，似乎連說話都是一件很艱難，很艱難的事，“抱，抱歉……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

又是這種無用的道歉。

事到如今，她真的累了，也煩了，懶得再去深究這個帖子是否真的和蔣巽鹄有關。

許絨螢閉上眼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想到男人此刻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努力壓着沸騰的怒火，平靜道：“道歉有什麼用？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聽你的道歉，我隻是想問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什麼時候處理？”

對面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連一直哼哧作響的呼吸聲都停了下來，他愣了好幾秒。

随後響起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闆，錢哥發消息過來了。”

是周助理的聲音，許絨螢止住了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對面的動靜。

“他說……”周書炜的聲線繃得很緊，說到最後甚至還洩了氣，擠出了一個極怪的走音，“這次的绯聞熱度很高，不能壓，要，要留着給你下個月上映的電影吸一波關注。”

“不行！”蔣巽鹄厲聲反對，語氣十分着急，“這次的造謠帖傳得這麼廣，我的朋友就是個素人，生活肯定會被影響。”

“可錢哥說，你這個病至少還要養半個月，到時候肯定趕不上電影的首映式。公司在這部電影裡投了很大一筆錢，絕對不能虧，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給它……”

短暫又奇怪的卡殼後，周書炜瞄了一眼左手邊的屏幕，接着說：“給它造勢，他讓你這陣子為了公司就委屈一下。”

蔣巽鹄一字一句地說：“你告訴他，電影的首映式，我會去。這次的绯聞也必須立刻澄清。”

“我昨晚就把您的訴求反饋給他了。”周助理聽着明顯是有些緊張，“他都全部駁回了，還說您……您不要以為自己為公司賺了錢，就有權利指揮他做事。”

蔣巽鹄停頓了一會兒，呼吸聲驟然加重，“你現在給他打電話，我們當面談。”

聲音低啞又疲憊，似乎是妥協了。

“啊？”

周書炜驚恐地擡起了頭，劇本裡沒這段啊！

“嗯……這個……”大腦轉得快擦出火花，周書炜磕巴了半晌，随後小聲回道：“他說……您有什麼話就去當面找他談，他最近在夏島度假，不會接工作有關的電話。”

明顯的刁難讓電話線兩端的人都同時啞了聲。

許絨螢聽着對面二人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倒是把情況摸了個半清。

這次的事和蔣巽鹄關系不大，他也算是半個受害者。

許絨螢眨了一下有些酸癢的眼睛，太久沒眨眼，她甚至能聽見格外清晰的“啪嗒”聲。

想不到蔣巽鹄都已經坐到這個位置，在公司裡還是沒有話語權。連澄清自己戀情這種事，他都做不了主。

所以……她到底該怪誰呢？

她能怪誰呢？

積聚在胸口的郁氣不斷膨脹，許絨螢盯着低矮的天花闆，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像是有塊巨石沉沉地壓在胸口。

她撐着手從床上坐了起來，光腳踩在地闆上，一步步向窗台走去。

玻璃質的陽光從窗台噴湧而出，如岩漿般滾燙，灑落在木地闆上，她隐隐能看到滋滋冒出的白氣。

有些燙腳。

她倚靠着窗台，垂眼看着樓下，一場暴雨後，幹枯的葉片，焦脆的樹枝都被無情地打落在了地上，不知名的小蟲子窸窸窣窣地在風暴後的廢墟裡聳爬。

一條枯澀扭曲的枝幹仍頑強地挺立，幸運地活過了暴雨，現在正在她的窗台上耀武揚威地晃動着。

她心不在焉地聽着電話那端兩人說話，盡是些她聽不懂的行業黑話，“蔣巽鹄。”

電話那頭人聲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挂了。”

語氣厭煩又不耐。

蔣巽鹄原本盡在掌握的自信表情裂了個口，裂紋迅速蔓延過整張臉，純黑瞳孔凝結在縮小的一刹那，不停地顫抖。

許絨螢正要摁掉挂斷鍵。

咔嚓一聲。

原本還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樹枝忽然斷掉了，砸落在了她的腳邊。

許絨螢下意識地縮了縮腳，而方才因為驚訝忘記挂掉的通話緊跟着爆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像是玻璃摔成碎片的聲音。

尖利又刺耳，她吓了一跳，将手機拉遠了些。

“老闆！你在做什麼啊！不要命了！”她聽見周助理驚恐到變形的吼聲，“你……你怎麼把輸液針扯下來了！”

蔣巽鹄似乎是入了戲，神情瘋魔，将周書炜胡亂說的話當了真，他一把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現在幫我訂去夏島的機票，最近的那班。”

漆黑的眼瞳裡沒有一絲光亮，聲音無助又絕望，“快去。”

“不是，老闆您，您液還沒輸完，現在坐飛機……”

“快去！”又是一陣砸東西的聲音。

聽着周助理又害怕又無助的尖叫，許絨螢回過神來，連忙出聲：“蔣巽鹄！”

“蔣巽鹄！”

手心的電話傳來了少女有些驚慌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