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人是從哪裡知道她的私人信息,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短信騷擾她,拉黑一個号碼又來一個新的。
她也曾在認識的人裡做過排除法,最後得出的答案居然是許家人。
這個答案荒謬得有些可笑。
許家人當時可是比誰都更期盼她消失的。
許絨熒一擡手,将手機扔在了桌上。
金屬的手機外殼磕在木質桌面,一聲脆響在空曠的辦公室内不斷回響,恍惚間像是把她帶到了四年前,她的最後一場生日宴。
金碧輝煌的别墅内,香槟塔内的酒液澄澈瑩亮,發酵的醇香味在歡聲笑語中盤旋而上,一直到了二樓緊閉的書房門口。
“很遺憾,許絨熒并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許志國坐在書桌後,神情晦暗不明,秦香站在他身側正擡手抹着眼淚。
許屹站在書桌前,同樣神色難辨。
而作為當事人的許絨熒,竟然是屋内唯一一個看着最輕松的人。
她看着三人互相安慰,互相攙扶的動作,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與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做了快20年的“家人”,許絨熒不用想就能知道他們現在的想法。
怎麼才能不損失一針一線,體面地把她甩掉?
許志國從金絲楠木椅上起身,拍了拍許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和你媽先出去招呼客人,這就交給你了。”
最後,許志國和秦香攙扶着走了出去。
厚重的木門,合上發出一聲悶響。
偌大的書房内,許屹先發制人,眉心隆起,瞧着像是十分心痛,“絨絨,我知道你怪我。”
許絨熒沒有興趣去看他這幅惺惺作态的樣子,側頭看着窗外,漫不經心地開口,“為什麼?”
“這是一場意外,我……”
許絨螢不耐煩地出聲打斷,“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你不需要再裝了,而且,我對你已經沒有威脅了,不是嗎?”
許屹眉心一跳,失去主動權的感覺實在不怎麼樣,他沉下臉,面上淺淺的悲傷如同浮膩的脂粉般迅速褪去。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你要怎麼樣才能自願脫離許家。”
“自願脫離許家?”許絨熒低聲重複。
她淺笑着,嘲諷地擡眼看他,“别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許屹?”
你明明知道我做夢都想離開許家。
許屹被這帶着譏諷的語氣刺得恍惚一瞬。
少女站在凄冷的月光下,清麗的臉龐半明半暗,綢緞裙擺上的點點珠光如螢火閃爍,纖細弱白的脖頸上挂着一顆星形的歐泊,大得誇張,像是要将頸項壓彎。
這條項鍊就是他今晚送她的20歲生日禮物。
許絨熒擡手解下剛戴上不久的項鍊,她不喜歡這樣張揚又沉重的禮物。
更不喜歡送禮物的人。
她将星形歐泊放在書桌上,琥珀色的眸子隔着月光,與他呆愣的視線對上。
“我什麼也不想要,不屬于我的東西,我會一一還回去。”
冬夜的風凜冽而又蕭飒,别墅内,燈火通明,喧鬧的人聲如同夏日蟲鳴般鼓噪惱人。
别墅外,隻有幾棵光秃秃的梧桐,仰頭望去,缺了大半的月亮仿佛卡在了梧桐枝之間,和别墅内亮得刺眼的燈光相比,瑩潤的月光雖然存在感弱了些,卻讓人感覺柔和又溫暖。
許絨熒快速地換回了平時的日常裝,房間内的東西碰也沒碰,全身上下,隻有一部手機。
她在路邊随便打了個車,回了大學宿舍。
神色平常得仿佛今晚什麼也沒發生。
下車時,竟然下起了雪。
亮白的雪點自幽黑的天空中飄揚而下,許絨熒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直到臉被吹得有些痛麻了,才擡腳向宿舍走去。
路面的已經淺淺的積了一層雪,這個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了。
走得有些累了,許絨熒索性躺在了地上,仰頭看着天上的片片雪花。
一塵不染的羽絨服被地面上剛化掉不久的雪水浸染,留下幾塊明顯的黑斑。
許絨瑩卻仿佛無知無覺,仍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濕冷的地面。
20歲的生日已經過了,和以往普通的日子沒什麼不一樣。
不會發生任何事,也沒有人會喜歡她。
長大了的世界和小時候向往的不一樣,醜小鴨長大了也沒有變成天鵝。
她還是她。
許絨熒深吸一口氣,滾燙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下,滲入鬓發。
沒有奇迹發生,也沒有人會喜歡她,她似乎會這樣度過漫長而枯燥的生活,最後平庸地死去。
“嗡。”
嗡鳴的躁響将許絨螢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她拿起手機,是一個陌生号碼的來電。
“喂?”
電話内有些失真的嗓音透過聽筒鑽進她的耳朵。
“絨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