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況滿意地點了點頭,對陸淵的知趣很是滿意。
陸淵和周祿不同,所以哪怕都是要用,謝況卻有不同的用法。
出身倒是不是最主要的,周祿這些年立過的功,和在南北的聲名,都是要高于陸淵的。
且陸淵跟着謝況的時間要長得多,至今謝況仍以字相稱,從個人情感出發,他也更樂于将重任交付于陸淵。
除非他有一天會功高蓋主。
“對了,”謝況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審這次回來,還沒有去見過堂弟吧?”
陸淵知道謝況指的是陸安,便道:“臣回京後忙于休整,臣弟也有公務在身。”
謝況拍了拍陸淵的肩膀,道:“你難得回一次京,該去好好看看他。他這些年,可變了不少,更有了幾分你當年的樣子。”
陸淵道:“是阿安他自己争氣。”
謝況道:“他剛進宿衛軍時,還和人起過争執。後來興許是突然醒悟了,待人接物都更圓滑了些,本職工作也依沒懈怠。朕想着他這樣的人才,不該為了避嫌而不能重用。正好自從郭将軍去世後,領軍将軍的職位還空着呢,道審,你覺得他适不适合?”
和護軍将軍不同,領軍将軍是統領皇城内的宿衛軍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禁中侍衛體系很是複雜,為了安全考慮,謝況更是在前朝原有的基礎上,還增添了許多将職,互相牽制、監督。
陸安若能擔任其中一支的将領,隻要他以後不犯大錯,陸淵都不必再憂心這個堂弟的前途了。再等幾年,他或許能當個左衛将軍或是右衛将軍,這已經是陸淵敢于設想的最高一階了。
先不說陸安現在就是個左軍将軍,直接升為領軍将軍跨級太多,就算是他是一級一級向上爬,也難免會因為他身份的緣故而被非議。
無論是因為他出身寒微,還是因為他是陸淵的堂弟。
謝況此舉或是真的看在陸安年輕又有才幹的份上,想把他提拔起來。
但若隻是這個理由,不值當。
從前謝況還是個将軍的時候,陸淵就已經見識到了此人心計之深。一件事,若不能帶給他遠超過弊的利,謝況是不會輕易願意做的。
想到這些未知的可能,陸淵自然是先回絕了:“臣弟資曆尚淺,怕是擔不起領軍将軍的職,不能服衆。”
和周祿相比,陸淵其人出身寒微,實打實在底層混過的,也更有武将風範。加上他和謝況共事多年,舉手投足間也就不講什麼禮儀,更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謝況作思考狀,片刻道:“也是。那不如就讓他任中領軍一職吧。”
中領軍雖說比領軍将軍的職位要低一些,但對陸安來說,還是太高了。
陸淵本就沒能摸清謝況到底是怎麼想的,先前他拒絕了一次,已經惹他謝況有些不悅,眼下要是話說得不好,也不知會不會有别的問題……
但他還是不至于戰戰兢兢不敢言。
“陛下,臣以為臣弟若直接晉升為中領軍,還是有些不太合适。”
“你的意思是,要朕一級一級提拔他?”
陸淵拱手道:“是。”
這已經是一種讓步了。
要是讓旁人聽去了,肯定覺得奇怪,哪有皇帝要提攜你的親人,臣子卻推辭讓步的?
但陸淵知道福禍相依的道理。
謝況沒有選擇緊追不放,隻道:“既然是你執意如此,那朕也不好為難。不過朕也會問問他本人的意見的。”
“臣謝過陛下。”
謝況見陸淵不再推脫,就當此事已經定下。又道:“明年春天太子就要加冠了。道審不如在京城多留段時間,等過了太子的冠禮再走,還能順勢在京城過個年,豈不美哉?”
太子明年春就要加冠的事,陸淵還是第一次聽說,難免有些驚訝。他在心算了下謝容的年齡,方道:“太子尚還年幼,陛下可是有意讓他正是參與朝政了嗎?陛下春秋鼎盛……”
陸淵這次回京,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
比如說皇帝病得很厲害了的,還有說皇帝瘋了的。他也因此為謝況提心吊膽了許久,總歸是多年相識,哪怕如今君臣有别,哪怕有點嫌隙,也還是有情分在的。
但陸淵今天一見到謝況,就知道坊間的這些流言是不該信的。雖然謝況的頭發比他上一次見時白了更多了,但看上去還是身強體壯。
謝況很明白陸淵的性子,也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無奈道:“你想到哪去了?朕的身體硬朗得很。但太子已經不小了,哪怕朕還要坐幾十年的皇位,也得讓他先曆練起來。更别說加冠這事,尋常皇家也多的是這個年齡就辦了的。”
陸淵連忙道:“是臣唐突了。”
“不過啊,你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謝況站起身來,踱步到了窗前,望向窗外,“生死有命這件事,朕好像現在才真的明白。先豫章王,朕的七弟,這十幾年來在荊州一直好好的,朕想着他還年輕,以後有的是相見的機會,也就沒召他回京過幾次。可這一切就是這麼突然,他突然就染了急病,去了。景燦他最近也病得越發厲害,不得不挂冠而去。朕這次急着把你喊過來,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某日一别,或許就是可能是永别了。”
這番言真意切的感慨中,陸淵卻聽出了言外之意。
謝況可以容許陸淵長久地在某地,就像蔡登一樣,已經算是比較信任的心腹武将。
然而謝況心中仍是有猜疑的種子,他不願讓這份種子發芽,因此幹脆想讓陸淵安分地呆在地方上,直到他們中有一個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