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目光所及之處,均栽着杏花樹。
可惜杏花開得早,已經過了花期,隻能等到明年方能一觀美景。
但謝宜瑤卻不覺得可惜。
隻因今日林下堂有更好的風緻在。
初夏的風微涼,她的心卻莫名有些燥熱。
數月前還隻是一個念想的女學,在衆人的努力下,終于成為了現實。
為了不打擾到這些女學生們,謝宜瑤選擇白龍魚服,和沈蘊芳在學館中視察。
“林下堂”這個名字是謝宜瑤想的,取“林下風緻”之意,又暗合院中景觀,頗有雅趣。
今天是開講的第一天,謝宜瑤特意安排了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師為學生們講課,既是考慮到教學經驗豐富,也是怕像崔朝華俞妙蘭這樣的年輕一輩,雖然也年長幾歲,但未必能壓得住這麼多正值青春的學生。
謝宜瑤和沈蘊芳噤聲立于窗外,偷偷摸摸地旁聽了半堂課,也顧不得此舉是否有些詭異。
看着并未出什麼岔子,等到崔朝華過來找她們,才轉身離開。
林下堂的學生們被分為兩批,一批是隻是認識幾個字,但沒讀過幾本書的,大都年紀比較小,另一批則是已經有些學識,教授的也是更為複雜的知識。
身為宗室女,皇帝又崇尚文學,謝宜臻和謝素月自然是屬于後者,蕭壽安亦是。這一批當中年紀最小的,則是袁敬亭和柳希度,她們都才十歲而已。
第一堂課還算不上艱深,學生中也沒有跟不上的。在座的又都是清貴出身,雖然年幼,卻也都被家裡人千叮咛萬囑咐過的,因此紀律也是不需要擔憂的。
直到課間,台上的師傅離開了,軒敞的屋内才有了一陣陣歡聲笑語。
“阿臻,”蕭壽安喜眉笑眼的,“方才我看着你走神了!”
謝宜臻不好意思道:“我隻是一時被窗外吸引……左右師傅講的是我會的東西,這不算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
“好啦,你就别逗她了。”
謝素月把蕭壽安随意丢在地上的書拾起,放在她的案上,念道:“你不随處亂看,又怎麼知道阿臻她在走神呢?”
蕭壽安一時語塞,沒了辦法。
三個好姊妹你一言我一句的說着,讓坐在她們後面的柳希度好生羨慕。
可是……她記得兄長和祖父們都不大喜歡蕭家人,她還是不要插嘴了吧。
于是柳希度默默地聽着她們的話題越飄越遠,從窗外的杏花樹,到剛才那位老師的口音,又到謝素月兄長前些日子帶回來的新奇玩意兒。
蕭壽安道:“他不是出去自立門戶了麼,竟然還這樣念着你。”
謝素月摩挲着鬓發道:“阿兄他待我還是不錯的。”
但蕭壽安可沒法從謝素月的語氣裡聽出喜悅的色彩來,松陽侯謝義遠的荒唐聲名可是穿遍了京城的,幾乎沒有哪家的小娘子是沒被父母叮囑過離他遠一些的。
因此身為謝義遠的胞妹,謝素月起初也有些羞于和京中女郎們交往,直到蕭壽安對她說“你是你,你阿兄是你阿兄”,她才漸漸放下芥蒂。
謝沖去世後,蕭弦一家仍沒有和江夏王府淡了聯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兩家女兒的關系,因此庾氏和徐妃私底下已經開始商談起了結姻親的事。
雖然江夏王府以前涉及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但看皇帝現在的意思,并沒有牽連旁人的意思。
蕭弦的長子就大謝素月兩歲,也曾見過幾面,可謂沒有什麼不合适的。
謝素月已經隐約感知到了些母親的想法,就連謝宜臻也因着敏銳的心思察覺了些許,反倒是蕭壽安平日大大咧咧的,對于密友将來或許會成為自己的長嫂這件事毫不知情。
而三人平日的交談,也從不會涉及婚姻這樣屬于大人範疇的事情,哪怕其實那離她們已經很近了。
“我聽說……”蕭壽安放低了些聲音,擔憂地說道,“陛下好像有讓你長兄去江夏的意思?那你不會也要跟去吧?”
謝素月皺了皺眉,道:“我不知道。”
“你阿母沒和你提起過麼?”
謝素月又搖了搖頭。
謝宜臻在司貴嫔那裡聽說過一點徐太妃的事情,知道她從來都是這樣不偢不倸的性子,她在前些年兄弟徐朗外任後,性子變得更加孤寂。
于是謝宜臻開口解圍:“許是還沒有定論,又或者隻是個念頭。就算确有此事,素月也未必要走。”
南楚的王女也是要封縣公主的,之後自然也要住進獨立的公主第,更别提有了主婿,是萬萬沒有随着兄長走的道理在的。
何況徐氏都在考慮謝素月的婚事,隻要她和蕭家談好,皇帝那邊又沒有異議,這事也就定下來了。
蕭壽安便嘟囔道:“都說父母在,不遠遊,素月的阿兄們倒好……”
話還未說話,蕭壽安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小心地撇了撇四周,好像沒有旁人聽見,才放下心來。
謝素月還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謝宜臻倒是有些眉目。
她提到謝素月的“父”了!
蕭壽安确實是突然想起昨日阿母囑咐的話。
“饒是你和素月關系好,也千萬不可随意談起她的阿父,知道了嗎?”
“為什麼呀?”
庾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和女兒解釋,隻道:“說來話長,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