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袁睦是不想進京的。
京城裡除了達官顯貴,就是販夫走卒,不符合他心目中清靜的桃花源的設想。他隻想找個與世無争的地方,過着孤雲野鶴的生活。
然而君命難違,姊夫一朝成了皇帝,哪怕是“請”他到京城來,袁睦也是不敢不聽的。
謝況給袁睦在城中置辦了一處宅子,又給他安排了江夏王府主簿的工作,俸祿雖不很多,但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是綽綽有餘。
剛搬來時,有不少人因着他先皇後之弟的身份,上門拜訪,送上财帛寶物,但袁睦一個也沒有收下。
袁睦這幅與衆不同的清高并不為京城所容,光是在江夏王府中,就有許多人看不慣他,就連謝沖手下的參軍都會明裡暗裡排擠他。
這日,袁睦在街上目睹一男子當街縱馬,許多百姓避讓不及,受了牽連,皮破肉損的不在少數。
然而肇事者卻想一走了之,袁睦雖不知對方身份,但并未多想就上前制止,看對方年輕,還以過來人的心态好聲好氣勸告了幾句。
沒想到對方不服氣,和他起了口舌之争。而柳十四和松陽侯謝義遠關系甚好,硬是把這件事搬到了江夏王面前。
好了,現在,那位早就看不慣他的江夏王,正好逮到理由可以發作。
袁睦并不想和謝沖對着幹,大不了這主簿不當了,因此起初隻是沉默以對。但他聽到謝沖言間荒謬處,總要忍不住反駁幾句。
謝沖雖然在地位上壓袁睦一頭,但他性子懦弱,知道他是皇帝給安排的人,又看袁睦這般硬氣,氣勢真的弱了幾分。
謝義遠和那柳十四郎則在一旁添油加醋,場面愈演愈烈,就在此時,有人傳報臨淮公主到了。
謝沖頓時似被澆了盆冷水一般,瞬間冷靜下來。
自從叔侄二人結盟之後,凡是謝宜瑤主動來江夏王府上的,必有要事,可比袁睦那點雞毛蒜皮重要多了。他知道前些日子皇帝病時,謝宜瑤是三天兩頭就往宮裡跑,多半是聽到了什麼重要的事,要趕着告訴他。
看來眼前這個爛攤子,勢必得放一放了。
但又轉念一想,這袁睦還是謝宜瑤的親舅父,謝宜瑤現在和自己還是盟友,他若是當着她的面為難袁睦,多少有些不妥。
一想明白這個道理,謝沖先是把柳家十四打發走了,表示他的事待日後再議。先不說柳十四見到公主還得避讓,今天謝沖要和她談的事,也不能叫他聽了去。
然後是袁睦,謝沖不想看見他那張臉,但萬一謝宜瑤想見他一面呢?因此也沒有立刻趕他出王府,隻好叫他先去做本職工作,随時待命。
最後,謝沖猶豫再三,還是把謝義遠支開了,這小子毛毛躁躁的,萬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又惹到謝宜瑤就不好了。
安排完這些,謝沖才終于讓人把謝宜瑤迎進來。
……
謝宜瑤這次出門是臨時起意,就隻帶了個靈鵲。
侍女端茶送水,謝沖還未等謝宜瑤坐穩,就迫不及待地問:“可是太子那邊有了什麼動靜?”
“是有一些,”謝宜瑤無心和他閑扯,“四叔,今日怎麼不見我舅父?”
謝沖臉色一黑,本來以為謝宜瑤是來和他講貴嫔太子如何如何的,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先論上那袁睦了。
謝宜瑤上次到府上來的時候,袁睦才剛當上主簿,謝沖也就順勢把他帶在身邊。但他平時是不太讓袁睦接觸重要工作的,也不讓他在自己面前轉悠。
然而謝沖到底也是個摸爬滾打過的,處理這種小問題不在話下,他面上立刻顯露笑容,道:“袁主簿他在忙呢,你若想見他,我差人去遣便是。”
“不必,不過是提上一嘴罷了,舅父若是在忙正事,我這個做外甥的也不好打擾。還是先和四叔說說顯陽殿吧。”
謝宜瑤見謝沖不主動提,便也不問。
聽謝宜瑤提到顯陽殿,謝沖頓時來了興緻。
謝宜瑤把前些日子在宮裡遇到的、聽到的,擇重要的說了,除了那日佯裝睡着後聽到的話,其餘的并無隐瞞,順勢還添油加醋了些。
謝宜瑤就是要讓謝沖知道,謝容這個太子十分受謝況重視。
果不其然,謝沖聞言喃喃道:“居然讓他去了趟太學……”
謝宜瑤覺得有些奇怪,不知是謝沖在外的耳目不靈,還是他并未主動關注,太子親臨太學雖說也就沒過去幾天,但他也不至于完全不知情吧。
“四叔竟不知道這事嗎,你先前不是領了個太子太傅的職麼?”
謝沖歎道:“哎,那也就是個虛職,自有别的老師教他。太子現在年幼,哪裡需要我呢。我最近都在準備練兵,這揚州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差事,真是不好當啊。”
謝沖之所以能領太子太傅,說到底還是因為謝況不願把東宮頭等重要的官職交給宗室以外的人,否則萬一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朝政就要落入外姓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