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把人撈上車的時候心情很差。
任是誰,剛離開不久就突兀被叫回來,心情也不會好。被叫回來的原因是有人在背後捅刀,那就更糟糕了。
捅刀的那個倒是很自覺地舉起雙手表達投誠:“抱歉,我也隻是遵命行事而已。林先生已經跟我講清楚了利害關系,你們的問題還是在你們層面解決吧,當我今天沒來過。”
實在是過于轉進如風,導緻琴酒想發火都沒有理由。
而且他又不能真的去找朗姆幹架——諸星大自述隻是按照朗姆的命令,此時此刻到此地來把林庭語帶走。後續要做什麼,諸星大自己也不清楚。
這确實是朗姆的風格。手下多半不知道計劃的全貌,想洩密都無從做起。就算上門質問,估計也會被那個老頭輕飄飄地編個借口帶過去。
但背後的險惡用心就很值得深究了。
說是要“談談”——談什麼事有必要瞞着琴酒,制造意外堵住蘇格蘭,然後再以此為由把杜淩酒偷走?要不是杜淩酒自己發現路線方向不對,說服諸星大倒戈,現在就要人間蒸發了。
說不定被用完的諸星大還會就此“失蹤”。隻要把事情都推到諸星大身上,給他蓋個綁架杜淩酒叛逃的帽子,就可以一身清白,無從查起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琴酒就感到無比惱火。他在路口停車,轉過頭,眯起眼睛,十分不善地盯着坐在後排的諸星大:“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Nope。”諸星大幹脆利落地說,“不過我倒是聽說過林先生和你的一些傳聞,有點好奇。大概朗姆先生也有點好奇吧。”
琴酒當然知道組織裡現在滿天飛的桃色流言。諸星大這家夥,莫非以為朗姆是想在他身邊安插人嗎,抓個小情人去威逼利誘轉化成自己眼線什麼的——倒也像是情報組一貫會幹的事。
不過朗姆是知道杜淩酒身份的。因此他要派手下綁架杜淩酒,絕不可能是為了這麼溫和的事。
考慮到朗姆先前還安排了大石昌幸那個跟林家有過節的家夥,真是居心叵測。
看來,是時候考慮讓這個代号再換換人用了。
現在最大的麻煩,還是杜淩酒要去參加的那一堂公開課。馬上就要開始了。
缺席是不可能的。那是明山公安大學教授林庭語的預定行程,突然失蹤或者告假,後續的麻煩都不小。
衣服倒是已經換好了。諸星大帶來的箱子雖然是個冒牌貨,但裡面确實裝了套簡單合身的西裝。在等琴酒過去的時候,杜淩酒已經把自己收拾得能見人了。
綁架的時候,把目标對象的随身物品包括衣服都扔掉是常識。蘇格蘭之前在後勤給杜淩酒申請過備用服裝,所以朗姆那邊知道杜淩酒的尺碼也很合理——就像之前諸星大來胡謅一通把人帶走時一樣合理。
事實證明合理沒有用。這一次必須相信直覺了。琴酒的直覺就是在反複發出警報,諸星大這家夥不可信。
但他又的的确确不可能自己送杜淩酒去上課的禮堂,再守在那裡一上午,以防大石昌幸作為朗姆的後手,再對杜淩酒做什麼。
蘇格蘭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朗姆的手段對内的時候倒是挺管用。
琴酒感到十分煩躁。
他抽出一支煙咬住,沒有點。過了一秒,諸星大反應過來掏出個打火機,咔嚓一聲,一道小火苗伸過來:“來個火?”
琴酒陰沉地盯着這點火苗,哼了一聲,扭開頭:“你把日野納蒂亞丢在哪裡?”
“杯戶飯店,走的時候補了一次七氟烷。”還是成功了一次的綁架犯實話實說,“起碼還有2小時藥效才能過。”
琴酒手裡能調動的其他人,這會都沒空。昨晚杜淩酒和貝爾摩得遇襲的事,在組織裡引起了很大震動。特别是在查出來事件背後疑似有老對頭成川會操縱的迹象後,還在東都的大部分組織成員都連夜出動,去還以顔色了。
其中甚至有很多人是琴酒自己派出的。杜淩酒聽着他打了一晚上電話。
要不是貝爾摩得天不亮就坐飛機跑了,琴酒就是把槍頂那個女人腦門上也要逼她來扮演一日秘書——不過這種窘境,或許正是朗姆選擇這時候下黑手的原因。
朗姆自然知道組織現在的人員調度情況,也很清楚琴酒手裡無人可用。隻要攔截了蘇格蘭,諸星大就能得手。
“還是諸星大送我過去吧,這種輪椅不帶自動行駛功能,太不方便了。”杜淩酒說,“給我一個手機,有事我至少能給你發條信息。”
手機當然是有的,就放在座位下的儲物箱裡。是組織技術部的最新産品,也檢查過沒有裝什麼奇怪軟件了。本來昨晚就要把這個手機帶給杜淩酒的,折騰一晚上反倒把這件事忘了。
琴酒彎腰從儲物盒裡掏手機的時候,先摸到了一個皮質的盒子。他思索片刻,先把這個盒子拿了出來,朝杜淩酒抛過去。
杜淩酒接住了盒子——手臂被盒子帶得往下一墜,差點砸到了腿上。
裡面裝着一柄槍和配套的彈匣,當然會沉。
琴酒随後才拿出了手機,重新遞過去。
“這可是柄好槍。”他面對着杜淩酒,冰寒的目光卻鎖定着諸星大,“第一顆子彈送給叛徒,也不算埋沒了它。”
杜淩酒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也沒有開盒檢查。琴酒給他的當然是好的。
而被盯上的諸星大隻是随意地聳聳肩,打開車門就下去擺放輪椅了。
“那我先過去了。”
一隻蒼白的手伸過來,安撫一樣地拍了拍琴酒的手臂。修長手指停在黑色的大衣袖口,輕得像一片沾染露水清香的竹葉。
竹葉滑落下去——接着被一把攥住了。
琴酒望見杜淩酒眼睛裡劃過的一絲愕然,但他沒有放手,反而更用力。
“走慢點。”
聲音十分低沉。
林庭語聽着輪椅辘辘前進的聲音。諸星大在他身後推着輪椅,琴酒停車的地方離那座禮堂不遠,現在已經重新又能看見那個站在大門口的挺拔的身影了。
發生了各種狀況後,現在其實已經過了預定的上課時間了,還要想個借口跟大石信久解釋才行。
不過——恐怕也不需要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