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沉默了一下。
他完全不覺得蘇格蘭和黑麥的關系能好到這個地步。在他的記憶裡,這兩個人見面時氣氛極其僵硬,三言兩語内蘇格蘭就發出了逐客令。
而且蘇格蘭生性謹慎,這次執行的又是保密性極高的、保護杜淩酒的任務,就算真的遇到了什麼緊急狀況,也應該是第一時間上報琴酒請示處理方案,而不是把杜淩酒的随身物品和文件材料交給“恰巧”路過的黑麥。
畢竟他上一次任務就是被黑麥意外突入攪黃了,因為這個現在還受罰在觀察期。前車之鑒不遠,怎麼想,蘇格蘭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黑麥。
琴酒顯然也對這兩個手下之間的龃龉有所了解。他沒有立刻打開車窗,而是皺着眉摸出手機——林庭語瞥到屏幕上有一條通知信息,來自蘇格蘭的新郵件提示。
這不算什麼。僞造一個郵箱發件地址,對于FBI的技術人員來說并不是太困難的事。
而且……
從最糟糕的情況想,如果蘇格蘭已經被控制了,直接拿走他的手機發出這封郵件,豈不是更簡單?
林庭語轉眼望向黑麥。
此時看上去還十分年輕的公狼,在密林間無聲地朝他笑了笑,眉目眼角都是鋒銳無比的自信。
——隻要把你擺在舞池中央,就算你不可能回應任何一隻伸出來的手,也會陸續不斷地有人進場來邀請你一同起舞……而我隻要站在旁邊,把那些手全部砍斷。想象一下這樣的畫面,就感到很愉快了。
确實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樣子。
琴酒稍後還有事,而且平素也不喜歡抛頭露面。如果蘇格蘭确實無法出現,今天早上能陪同杜淩酒去東大禮堂的,就隻剩黑麥了。
作為準代号成員,黑麥執行這種任務也還勉強夠格。
前提是琴酒能确認“蘇格蘭無法出現”這件事的真實性。一封郵件肯定不足以取信琴酒——不過黑麥敢直接當面截胡,想必已經早有準備。
林庭語聽到琴酒那邊傳來的撥号音。電話很快接通了,蘇格蘭的聲音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響起來:“組長?”
琴酒停頓了一秒,才問:“你在哪裡?”
“被成川會的人盯上了。”蘇格蘭的聲音仍然十分平穩,似乎并沒有受傷或者受驚,但發動機轟鳴的噪音顯出了一絲不祥,“我準備把他們帶到外面去處理掉,抱歉。晚些時候可能需要幾個清潔工。”
琴酒冷笑一聲:“一群跳梁小醜。發地址,我現在派人過去。”
“收到,組長。”
然後蘇格蘭就沒有再說話了。車内安靜了一陣,林庭語扭過頭去,看到琴酒自己挂斷了電話。這也很符合蘇格蘭的風格,他一向是等地位尊長者先結束通話的。
但那不可能是蘇格蘭。絕不可能。
如果出現在這裡的不是黑麥,這件事還有一絲真實性。然而黑麥出現了——
就像他試圖把杜淩酒從曼哈頓的酒店裡帶走,把林庭語從即将坍塌的港島帶走,以及多年後以沖矢昴的身份出現,用一個不算太高明卻有效的借口,帶着大學生林庭語離開那間小小的公寓一樣。
黑麥這次過來,一定是為了直接把杜淩酒帶離組織的控制範圍。
沒過多久,琴酒的手機界面上就出現了新郵件提示。他點開,蘇格蘭的新郵件内容隻有很簡單的一句話,和一個附帶的地圖定位。
林庭語看不清那是什麼地點,不過看琴酒立刻皺起了眉,也能猜到那不是什麼易于趕到查證的地方。
而且也不需要編造一個多麼偏遠的地點。蘇格蘭昨晚停留的那間别墅本來就在郊外,從那裡到這片東大校區有好幾條路線,耗時都不短,而且大部分路程裡算得上人煙稀少。這期間突然發生了什麼,都是合理的。
成川會這個名字,林庭語還有點印象。波本當初在杯戶飯店審問那個倒黴社長時,提到了對方跟這個幫派私下勾結的事,聽起來像是組織的老對頭了。
這件事甚至還能跟昨晚的襲擊連上——同一批人發現了貝爾摩得的行蹤,找到了她要跟杜淩酒見面的飯店,當然也有可能繼續追着她找到了那棟别墅。那可是莎朗·溫亞德的物業,這種明星隐私之類的情報在社工庫裡都不算最值錢的一檔。
琴酒根本不可能去找成川會對質。他們見面隻會用子彈互相打招呼。
這裡唯一的破綻,就是琴酒可能向蘇格蘭直接求證。
但是這個問題,現在也已經被解決了。林庭語聽說過有一種合成聲音的技術,隻要訓練充分,AI能夠惟妙惟肖地還原任何人的聲音。顯然FBI已經應用上這種技術了。
以黑麥對蘇格蘭的熟悉程度,讓同事模仿蘇格蘭的語氣和通話習慣也不是難事。就連和蘇格蘭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的林庭語,都沒聽出什麼異樣,琴酒這樣平時和屬下交流不多的上司就更不會發現問題了。
完美計劃——隻需要蘇格蘭缺席一段很短的時間,短到足夠黑麥把杜淩酒帶出琴酒的視線,就行了。
而且……
林庭語微微斂起眼睛。
而且他不能當面揭穿黑麥的行為,即使他明知道黑麥的真實目的。
對方對他露出那樣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在那一刻就已經跟他建立了關于這件事的默契。他同意跟黑麥走,而黑麥對此毫不懷疑。
這番周全的準備終于奏效了。
咔嗒一聲,副駕駛座位處的車門鎖解開了。琴酒從儲物匣裡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咬上,語氣有些不善:“你的盯梢任務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