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黑暗,不在外部,而在我們自己内部,在人的心底。”老先生悠悠地吹開茶沫,“你要是有心,就等到長大之後,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吧。”
如果,黑暗一直在所有人頭頂,就像大氣層上方的宇宙從來都是一片漆黑,隻是剛巧太陽從這邊經過,才帶來了暫時的光明。
當一個小孩,偶然窺見了龐大又深遠的黑暗的一角。他太弱小了,直面這一切可能讓他被黑暗吞沒——于是黑暗裡睜開了一隻屬于獸類的眼睛,發現了他,将他推了出去。
留給他的隻有一個名字:凜。
所以降谷零一早就知道,會有人查看他的大腦,從裡面取走一段至關重要的記憶,然後用一片甘美的夢境替換。
夢裡的人沒有面容也沒有聲音,隻是靜默地擁抱着他。并不是強悍有力的身軀,卻如同無形無質的黑暗一般包裹着他,帶來了無比的安全感。
“啊——抱歉抱歉,能幫我攔一下那個嗎!”
在降谷零出神的時候,上遊突然漂下來一個奇怪的白色物體。他的思緒放得太遠,一時沒有收回來,一旁的諸伏景光已經拉長了撈網的折疊杆,精準地一把抄起了那個白色物件——
“……蛇?!”
降谷零有些震撼地看着這條在諸伏景光網裡歪歪扭扭滑來滑去的小型爬行動物。這條蛇看起來隻有尾指那麼細,濕了水以後黑亮的鱗片反射出金屬般的虹光,正在努力扒着一個白色的塑料水果盤不要掉下去——剛才它似乎就是在這個果盤中間,順水漂了下來。
現在是夏天,山野裡确實可能有蛇類活動——但怎麼會有蛇在水上玩漂流啊?!
還被撈了起來。
這條也不知道有沒有毒的蛇,被連網帶盤一起放到地上了以後,似乎還有點暈頭暈腦反應不過來,待在網裡面一動不動。這時正從山坡上狂奔下來的一名年輕人飛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扒開網兜,一手輕輕傾斜果盤,将小蛇倒在了另一隻手的掌心上。
這條甚至還沒有手掌大的蛇,從年輕人的手指縫裡冒出一個小腦袋,淺色的豎瞳對上了降谷零的視線,然後立刻縮回去了。
“啊……好險好險。”
年輕人一臉劫後餘生,漂亮的桃花眼裡都泛着喜悅。他捧着小蛇慢慢站起來,小心地摸了摸把腦袋埋進身下的小蛇,這才彎起眼睛向兩人道謝:“差點就弄丢了!發現他跟果切盤一起從推車的縫隙裡掉出去的時候,我心跳都停了……還好還好,太感謝你們幫忙了,他可不會遊泳,要是盤子撞在什麼東西上翻了就麻煩了。”
諸伏景光溫聲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了。這是你的寵物嗎?”
景會搶先開口搭話了?
降谷零有點詫異地看了看諸伏景光,對方回以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有點親切呢,可能我其實也對爬寵有些興趣吧。等到以後工作了搬出去,說不定我也會養……嗯,一條像這樣的蛇?”
“不、不是寵物。”年輕人自豪地說,“介紹一下,蛇醬是我的終身伴侶!他超可愛的,又乖,又黏人,還不吵不鬧——啊有時候真希望他能罵我兩句呢。”
……
确實也是有人會把感情寄托在寵物身上的,但這個表達聽起來實在不妙過頭了。
降谷零有點無語,但還是出于禮節把話頭接了下去:“他就叫蛇醬嗎?”
好敷衍的取名方式。
“其實有專屬的名字啦,但是隻有我能叫哦。”年輕人眨了眨眼,然後轉向諸伏景光,笑容熱度提升了一階,“你也準備養蛇嗎?那我們先加個line吧,我那裡剛好有些蛇醬用不上了的玩具可以給你!唉他真的對所有寵物玩具都不感興趣……你以後采購用品的時候,一定要帶着你的蛇醬去好好挑選一下才行。”
“好的。”諸伏景光對年輕人報出的賬号發送了好友申請,“我叫諸伏景光,你呢?”
“敝姓萩原,叫我研二就行啦。”年輕人秒速通過了申請,然後驚訝地說,“啊,你也是今年上大學嗎?我和我的朋友也是準備要去米花大學報到,我先過來看看房子——東京租房實在太貴了。不過我看到了幾套很不錯的房子,有興趣一起看看嗎?”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我們是本地人,不租房……而且我們是去東大,并不在一起。”
“哇哦,東大。”萩原研二發出了贊歎的聲音,“真厲害,那後面有機會再約出來玩吧。”
……還是不要了,這種疑似對一條蛇發出了結婚宣言的人,腦子在什麼地方有點問題吧。
降谷零這樣想着,剛想随便敷衍過去,諸伏景光已經微笑着應下了:“好啊。你準備和你的朋友合租嗎?”
“是的!不過他現在人不在東京,已經把房子的事全權委托給我了。等我找到最棒的房子以後,請一定要來吃個飯啊。”
“他會不喜歡蛇醬嗎?有很多人害怕蛇吧。”
“不,完全不怕。”萩原研二笑了,“蛇醬還是小陣平在我們家後山埋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刨出來的呢……好像是因為冬眠被吵醒了,蛇醬還氣得咬了他一口。不過别擔心,蛇醬沒有毒,平時也不咬人的。要不是它剛剛受驚了估計不想理人,現在就讓你摸摸看,它真的很乖。”
“下次有機會,請務必讓我試一試。”
“一定一定!”
……你們怎麼還聊上了啊?景你怎麼就突然發現了自己不為人知的愛好了啊?不會也是突然進入腦子裡的待辦清單吧?!
降谷零在旁邊看着這兩人相談甚歡,感到一絲絲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