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在去往成果的路上,是漫山遍野的無名墳茔。
降谷零不知道說什麼:“……你瘋了。”
黑傘下的人笑了一聲:“對不起,瘋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不過我也算陰差陽錯從中得益,所以不能完全撇得幹淨。”
他微微擡起傘,露出一張降谷零十分陌生,卻又隐隐有些印象的,眉目陰柔的青年臉龐。
“又見面了,姓降谷的小孩。”青年微笑着說,“上次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聶展青。”
……這就是,“那個人”嗎?
降谷零說不上來哪裡不對。日野驅直奔這裡而來,這個叫聶展青的人又看起來确實是在這裡等着的,而且這個聶展青确實給他一種莫名的危險感覺,倒是挺符合景的描述。
此外,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長,卻不算壯實,一定要說是記憶裡的那個懷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果說聶展青就是他記憶裡的“那個人”——
為什麼,他在面對聶展青時,一點想要追上去拉住對方的沖動都沒有呢?
在降谷零猶豫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了啪的一聲。
“……?”
降谷零回過頭,看到日野驅扔掉了登山杖,一直握在手裡的槍平舉向前,遙遙指向正站在不遠處的聶展青。
即使被槍指着,聶展青也絲毫沒有驚惶的樣子,唇角仍然噙着微笑,饒有興味地打量着日野驅。
“怎麼了,瞿葉?”他聲音輕柔,“我還以為,你把這個小孩帶給我,就是想要借我的手殺掉他呢。”
!
降谷零下意識地向外退出一大步,差點一腳踩空,立刻扶住了旁邊的一棵樹。他驚疑不定地看看日野驅又看看聶展青,然後咀嚼了一下聶展青剛剛說出來的那個,發音陌生的名字:“……瞿葉?這是你的真名嗎?”
“是哦。”日野驅聳聳肩,“一個建議,你下次招人記得做一下背調,我的身份應該還挺好查的。畢竟我的紅色通緝令,現在還挂在國際刑警的官網上吧?”
聶展青笑出了聲:“是的。去年通緝令其實到期了,我本來想撤掉的,畢竟你也算是落網了吧。但ICPO那群老古闆覺得你是用假名被抓,不能算數,所以又給續上去了。”
日野驅不滿地發出了抗議:“喂喂,太失禮了吧。我這可是正經辦的有效身份,還交過兩年社保的,怎麼能說是假名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你也知道,我說了不算。”聶展青一臉惋惜,“誰讓你之前走的時候,沒有順便把他們也帶走呢?現在他們一個個位高權重,說一不二,隻能是你——”
巨大的黑傘忽然向側邊一傾,随即收束成細細長長的一道。晶亮的水迹從傘面緩緩垂下,如同蜿蜒的銀蛇。
倏忽,群蛇狂舞而起,直撲向日野驅,轉瞬就逼近了他——冰涼的沉重濕氣撲面而來,如同毒蛇咝咝吐出的信子。日野驅疾退幾步,但仍然沒有辦法拉開距離,聶展青的速度太快了,幾乎超過肉眼所能捕捉的極限!
“——咎由自取。”
聶展青柔聲道。
降谷零在兩人貼身纏鬥起來的第一時間就拔腿跑開,躲進了密林裡。他一直沖到深處才停下,回身望向不遠處的懸崖上那兩個急速交錯又分開的身影。
日野驅有槍,也開了幾次槍,但聶展青的動作絲毫不見遲滞。反倒是聶展青在幾次近身又退開的來回中,每一次都讓日野驅身上多了一道傷口。
即使對格鬥一無所知的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會意識到這場對戰完全是一方壓倒性的優勢——但聶展青似乎并不想要快速結束戰鬥,而是有條不紊地捉弄着無法逃離又無法組織起有效反抗的獵物,直到獵物自行崩潰。
降谷零意識到,聶展青享受這個讓獵物崩潰的過程。
——聶展青不可能是“那個人”。
我可以給你違禁的物品,但你要保證把它們正義地使用。
在心底深處的聲音裡,是有這一道的。
是那個人說過的。
正義從不包括欺淩弱小,也不包括玩弄對手。正義是在任何時刻秉承公道,既寬容友人無心的冒犯,也允許仇敵體面地死亡。
即使日野驅确實是被國際通緝的重犯,屬于他的位置也應該是囚牢甚至絞架,而不是在這裡,在暗藏罪惡的島嶼上,被私刑處置,或者玩弄——
那個人不會喜歡這樣。
降谷零舉起了槍。
他的手在抖,他還沒有接受過槍支的使用訓練,小孩的手掌也無法穩固地握持這柄對他來說過于沉重的槍。日野驅把這柄槍丢給他的時候也沒指望他真的開槍射擊誰,隻是說讓他拿來吓唬人。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野,也讓那一團人影變得越來越難以辨識,似乎連輪廓都融合在一起,又似乎變成了三個、四個甚至一群……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咬緊牙關,努力回憶着見過的公安警察開槍的姿勢,一點一點調整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