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展青的速度很快,但有一個奇怪的習慣:他每次近身再退出之後,身體會往右側微微傾斜一下,停留不到一秒鐘,然後才繼續行動。或許他的一側腰腿受過傷,這樣的雨天總是會讓舊傷的存在感分外強烈,導緻身體的平衡也受到了影響。
日野驅應該是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後來發出的幾槍,都對聶展青造成了實實在在的威脅,讓聶展青臉上的笑容淡去了不少。但日野驅手臂上的傷口影響無疑更為嚴重,每次開槍帶來的震動讓鮮血如同珠串一樣迸濺出來。他步步後退,很快就被逼到了懸崖邊緣。
在聶展青再一次退開時,日野驅向後連續踉跄幾步,腳跟幾乎懸空踩在了懸崖上,隻要有一陣足夠劇烈的狂風,就能把他整個人掀翻下去。
但這也讓他們拉開了将近三米的距離。
——就是這時!
“砰!”
一聲槍響在他耳畔炸開,讓他原本準備扣下扳機的手指硬生生頓住了。降谷零愕然轉頭,發現一個渾身黑衣,戴着兜帽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斜後方的一座孤墳旁,單手持槍,正對着懸崖那邊。
“終于趕、趕上了!”
在少年身後的樹林裡沖出來的,是一個穿着塑膠雨衣的年輕女孩子。她匆匆忙忙地跑到降谷零身前,彎下腰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快、快點離開這裡!我帶你們去找林老師——”
她話音未落,在密林深處突然傳來了嘈雜的呼喝聲。好像有人在喊着“追”“殺了”之類的,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把樹木上的積水都震了下來,變成一場小雨砸在所有人頭上。
林外的雨似乎也越來越大了。山坡上的淙淙流水,已經變成了有些湍急的,夾雜着草葉和泥土的,成股成股的激流,就快要漫過墳墓的頂部。
“……”降谷零警惕地退開一步,“你們是什麼人?”
“哎呀來不及解釋了反正我不會害你的——”女孩子拉起他就往另一頭的山道上跑,看起來好像要往更高的山頂上去。
降谷零想掙開她,日野驅還在懸崖那邊。剛才那個黑衣少年開了槍,但聶展青有沒有中槍,降谷零還沒來得及看到。而且是他和黑田兵衛把日野驅帶出來的,雖然對方另有打算,但如果不是他們要來人魚島,這個工作态度極其消極的家夥說不定還能在大牢裡安安穩穩地養老,而不是獨自一人被逼到生死邊緣——
但他這時聽到了隆隆的聲響,比鐘聲更沉悶,比鼓聲更雄渾,仿佛自高天之上奔湧而下,破開森林和岩土,聲勢漸長,直至一洩千裡。
——是山洪!
日野驅也聽到了。他按住右臂上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回頭看了一眼千尺之下的海面,聲音有些虛弱,但仍然是平常有些吊兒郎當的語調:“喂,洪水好像是準備往另一頭去的,你運氣不錯啊,聶sir。”
在他面前不遠處,同樣站在懸崖邊上按緊了自己左臂的聶展青,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很難描述那個笑容,完全看不出混合了什麼情緒,仿佛千萬般思緒翻攪在一塊,最後隻能彙總出一個笑來。
“你不會覺得,我怕水吧。”
日野驅聳了聳肩:“好好,是我怕。說起來,你還欠我兩百萬尾款沒結。要是我今天一定要交代在這裡,能拜托你日後幫我買個炫酷點的骨灰盒嗎?”
“你确實應該怕的,你隻是一個普通人……”聶展青保持着那個奇怪的笑容,“你是我的第一個部下,我給你一個悔改的機會:是現在被山洪從懸崖沖下去砸在海面上粉身碎骨,還是繼續聽我的命令。”
日野驅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回答:“聽你的,這次要殺誰?”
“你一向識時務。”聶展青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水底的靜流,“我喜歡識時務的人。聽着,我目前不太方便出現在那個孩子面前——”
靜流突然徹底停滞了。
一個高而瘦的少年,白衣白頸,如同一隻從林間踱出的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
少年彎腰拾起了他落在地上的黑傘,撐開,傘緣露出一張蒼白而毫無表情的臉。
“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呢,聶叔?”
他的語調平靜無波。
安塔利亞沖到神社的正門前時就發現不對了。
門開過。她之前放在門上的一個如果有人暴力從外部開啟就會報警的裝置,此時靜悄悄地落在一旁的地上。
“林……林老師?”
她愣在原地,赤井秀一繞過她走進大門裡去,過了一會就重新出來,搖了搖頭:“神社裡沒有人。”
“不可能啊!”安塔利亞抓狂,“大哥還在底下,你和零零也在這裡,聶sir還跟日野那家夥在懸崖邊上凹造型,根本沒人能來抓走林老師!我去我的定位器電量燒光了都這個點了怎麼找人——”
她自言自語的時候,降谷零終于掰開了她的手指,有些惱火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是什麼人?林老師又是誰?你是怎麼找到我和日野的——還有誰讓你叫零零的啊!”
安塔利亞頹然蹲到地上,一點普通年輕女生的矜持樣子都沒有:“你讓我捋捋……準備要發山洪了,現在肯定是不能下山的,但是林老師丢了,任務也肯定完不成——這是什麼地獄難度啊!明明我隻要把林老師交給你們平安帶出去也算數……”
降谷零用力拉她起來:“先不要管你的林老師了!山下有很多遊客,如果洪水爆發,他們就要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