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的心髒飛快跳動起來,呼吸加速,不可知的危機激起了他的應戰本能。
雖然這種本能之後被迅速消解,但殘留的部分,仍然在腦海裡刻下了印記。
也是他猶豫再三,終究選擇在林庭語掌握的範圍之外,留了一份錄音備份的原因。
危險并不可怕。
……但是,不能用想要保護的人去冒險。
聶展青直起身,俯視着他,抛下了最後的一擊:“市面上的存儲卡型号五花八門,怎麼會這麼巧,剛好有一片完全相同的存儲卡,可以給你換上去呢?”
直到聶展青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街角,降谷零還站在原地。瓢潑大雨将他的腦袋沖擊得暈眩一陣重于一陣,内裡和外面都一片混亂。
目睹了這場對峙的黑田兵衛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擔心,這裡附近早就布設了監控,技術已經在查了——降谷君?!”
他一彎腰撈起軟倒下去的小孩,對下屬大吼道:“救護車!快問救護車什麼時候到!”
林庭語驟然睜開了眼。
那種五髒六腑都仿佛被震碎的悶痛感還在他的身體内萦繞不去,以至于他過了幾分鐘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不是酒店那種松軟得仿佛整個人都要沉陷下去,被埋進柔軟墳墓裡一樣的大床。薄薄一層的棉墊絲毫也無法改善床闆的堅硬,手一伸就碰到了牆壁,等眼睛适應了幽微的光線,狹窄的天花闆也盡收眼底。
他坐起來,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陳設簡單的一居室房間。附近的沙發床上是空的,陸陽還沒有回來。
牆上的挂鐘顯示是晚上11點過了。
林庭語繼續坐了一會,腦内風暴一樣的記憶畫面終于平靜成了潺潺流水,讓他理清了前因後果。
這次的記憶在爆炸發生後就停止了。在爆炸發生的一刹那,他盡全力把小孩裹進了懷裡,因此幾乎是直面了相隔不到二十米的劇烈沖擊,在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識。
告别會沒有參加,艾蓮娜診所的入侵者沒有找出來,降谷零也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說過叫了人的,應該會被救走吧?
這和上次的“夢”不一樣。
但他确确實實是回到了現實世界。原本隻是下午累了想小睡一會,沒想到一覺就睡到了深夜——考慮到上次是直接睡到第二天醒來,這似乎也符合中途退出的情況。
還能通過這種近乎自殺的行為——總之是讓自己喪失意識的危險情況強行返回嗎?
這樣說的話,下次如果還入夢,可以試試麻醉劑……不過就這樣退出來,也不合适。林庭語記得追兵是有槍的,如果他早知道會就這樣醒來,至少也會想辦法先把小孩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至于他自己,既然醒了,也就沒什麼大事。
隻是少了一截可以複蘇的記憶而已。
腹部隐隐的燒灼感提醒林庭語,晚飯還沒有吃。他原本估計也就睡個一兩小時,醒來剛好可以出去找地方吃飯,因此也沒有買速食。
林庭語環視周圍,發現這個宿舍真是光棍得十分徹底,連台冰箱都沒有。在可見範圍内沒有發現能果腹的東西以後,他隻能下床換了外出衣服,借着窗口的微光翻出錢包和鑰匙,穿好鞋就開門出去了。
樓道裡靜悄悄的。
這個點确實也沒什麼人出入了。林庭語下樓經過管理員的小房間時,那個房間的窗戶也是暗的,人大概早就安歇了。
整片居民區沉睡在靜谧的空氣中,路燈投下略顯昏暗的橘色暖光。
林庭語回憶了一下安室透的美食地圖。這附近一帶有不少餐館,其中或許有些會營業到深夜。就算找不到還在營業的餐館,能找到個24小時便利店買些飯團什麼的也行。
是在這邊嗎?……好像是這個方向。
夜風有點涼。林庭語收緊了外套的衣領,沿着不算太靠譜的記憶,慢慢向前走去。
前面,是右拐吧。來的時候,好像往左轉了兩次。那條長長的巷子是在哪裡呢?不過這麼晚了,還是不要從那種一看就很危險的地方穿過去吧。
走了十分鐘左右,林庭語終于放棄掙紮,掏出手機,準備依靠地圖導航。
也許陸陽說得沒錯,他确實在認路方面沒有什麼天賦。
手機屏幕的微光照亮了這條空無一人的小道,也照亮了他身側的牆磚上,那一塊無法忽視的暗色污迹。
林庭語輸入搜索詞的手指頓住了。
夜風送來沉悶的,夾雜着灰塵和鐵鏽一樣的渾濁氣息。
“……”
沒有這麼巧吧。
林庭語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巾,将尖角旋起來,輕輕沾了一點仿佛和牆磚融為一體的污迹。在靠近時,他還能看見那污迹的一側拖着斜斜的抹痕,像是一個人曾經把手撐在牆上穩住身形,然後又向前走去。
白色的紙巾上顯出深紅的顔色,嗅聞起來,和風中一樣的腥味。
那不是鐵鏽。
是血。
忽然前方的巷道裡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像是盡力克制在喉嚨裡,卻被痛楚不慎溢出了幾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林庭語停在原地。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明智的選擇是立刻撤離這裡,并且報警,同時聯系陸陽報上位置。在這樣的深夜裡,出現在無人來往的暗巷中,受傷流血,似乎還傷得不輕——怎麼想也不可能是守法公民會做的事。
但他的腳步違背了他的意志,仿佛這本就該是他要做的事——他向前走去,繞過牆角,踏進那條巷道。
一柄仍然灼熱的槍管就在這一刻抵住了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