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點灼燙的感覺就迅速移開了。緊接着他肩上一沉,安室透壓低的聲音輕輕響在了他的耳畔:“怎麼,半夜迷路到這裡來了?”
與氣息撲面而來的,是更為濃烈的血腥。林庭語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扶,觸手所及都是粘膩濕滑,根本抓不住。
他收回手,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一片鮮紅。
“……你受傷了?”
“沒事,隻是碰上了一點小麻煩。”
安室透的聲音越來越低,林庭語的肩上也越來越重。但金發青年居然還有閑心笑了一聲:“不好意思,今天不太方便送你了。你可以自己回去的吧?快點離開這裡。想打車的話從這邊出去右轉,走幾分鐘就能到大路上了。”
林庭語:“……”
林庭語沉默片刻,還是基于對傷員的關懷,選擇委婉指出問題:“你抱得我這麼緊,是想要我帶着你去打車嗎?”
“啊,不小心被你發現了。”安室透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愉快,“不過我這個樣子可能會讓出租車司機感到不安呢,能麻煩你把我順路捎到我的車上嗎?就停在路口那裡。”
“……現在恐怕我也會讓司機感到不安了。”
溫暖的,濕潤的感覺,透過相貼的輕薄衣物快速傳到了身體裡,林庭語不用低頭看也知道自己的衣服已經同樣染透了鮮紅。比起坐車還是打車這種小問題,還是先考慮一下這種程度的失血多久才會緻命吧。
他艱難地轉過頭,視野所及都是那個已經完全靠在他肩上的腦袋。在朦胧的月色下,原本柔順而富有光澤的金發也變得蒼白起來,仿佛和身體一樣,快速褪色着——
這種淺淡的,幾乎看不出底色的感覺,忽地讓林庭語想起了那個被留在記憶裡的小孩子。
如果降谷零成功逃出去了,長大成人,現在大概已經像曾經憧憬的一樣穿上警服了。而且以他來頭不淺的家世,可能再見面就要稱呼警官先生了。
但如果——如果……
林庭語下定決心:“我送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你如果不方便去醫院的話,有那種,嗯,你認識的醫生嗎?”
作為組織活躍的情報員,波本應該門路不少。而且既然對這種“小麻煩”相當不以為然的樣子,總該有幾個常去的黑診所吧。
剛到東都就先增長了這方面的知識,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認識的醫生啊……”安室透稍微轉了一下頭,林庭語隻覺得脖子被蹭得一陣麻癢,不禁縮了一下。
稍後流動在他耳道裡的,仿佛故意在朝裡面呼氣一樣的溫熱吐息,讓他更僵硬了。
“——那不就是你嗎?”
林庭語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怎麼鬼使神差地把安室透扶到車上,拿急救用具給安室透完成包紮——大部分是安室透自己完成的,他隻是個按照指示動作的工具人——再把安室透領回公寓房間裡的。
雖然看起來虛弱得随時就要倒地不起,但安室透開車的手絲毫也沒有抖,起步刹車利落無比,還有心情提醒他系安全帶——甚至還提供了一件幹淨的替換襯衫。
“……”
林庭語心情複雜地端着一杯熱水站在床前,望着已經睡沉了叫不起來的安室透,總感覺今晚這場偶遇哪裡不對。
就好比隻是普普通通地出了次門,卻被流浪貓碰瓷大成功,然後對方順理成章登堂入室占山為王,被占了山頭的事主隻能自己窩在沙發上反思。
……确實是應該反思,兩三公分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流出那麼多血。
不過安室透應該也不是故意在那裡等着他的。林庭語看了一下手機上的定位軌迹,自己都不理解怎麼能歪到那個方向去。而且安室透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大可直接上門。
所以還是臨時起意。
真不愧是最出色的演員,臨場發揮能騙過朗姆和琴酒,自然也能騙過單純不谙世事的男大學生。
林庭語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自己把那杯溫水喝了,稍微緩解了一下胃部空空如也的不适。他把水杯放到茶幾上,回身越過沙發靠背往床上望去。
仔細觀察的話,安室透的輪廓确實和年幼的降谷零有些像。如果那些圓潤的弧線都被抹平,折出銳利的棱角,略顯細小的四肢像樹桠一樣抽長,再覆蓋上一層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薄而均勻的肌肉,大概就是現在躺在床上的人了。
要不明天問問他是不是有個姓降谷的親戚好了。但是一個活躍的黑暗組織精英成員,其實是警界高官的親屬,這種事聽起來也實在像是不能說的秘密。
就不知道這次安室透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林庭語又是歎了口氣。他覺得一輩子歎的氣都沒有來到東都以後這麼多。
他給陸陽發了條短信:“你今晚回來嗎?”
陸陽的回複來得飛快:“出現場,不回,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我不在你就自由放飛了是吧?趕緊去洗洗睡,爸爸回來要檢查的。”
真是一點都不出意料。
林庭語把手機放到一旁,合衣倒在沙發上。折騰這麼久,他确實也累了,連還在隐隐作痛着的胃都沒有辦法阻攔他迅速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