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這時候其實離剛才的地方還沒有很遠,因此當一聲慘叫突然響起的時候,他立刻清晰地分辨出了方位:“——那個人跟誰動上手了嗎?”
然後他意識到原本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都不見了:“……他把跟蹤的人攔住了?!”
林庭語快步不停:“先離開這裡。”
兩人連續穿過幾條商鋪之間的夾道,眼前赫然出現了一片風格更為古舊,人氣看起來也像是更為旺盛——意思是鋪路的磚都顯得磨損程度更高——的商業建築群。林庭語拉着降谷零轉到一旁的露天咖啡店裡,随便找了個空桌坐下,順手點了個單。
過了幾分鐘,咖啡和果汁都上到了,也沒有誰從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條小道出來。
林庭語把果汁杯推給降谷零,自己端起加了雙份冰的黑咖啡。他的視線仍然駐留在小道内,語氣卻如同往常般平靜:“那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
他簡單介紹了一下男人的身份:聶展青,港島警務處反黑科的一名高級督察——如果要類比日本警察職位的話,大概算是警部?因為多次帶隊神準打擊惡性犯罪團夥,所以聲望很高,沒有意外的話,再等一兩年資曆就可以升任總督察了。
“和我父親是大學的前後輩,在我小的時候,經常來我家吃飯。後來他升職了,好像工作變忙,而且大概也是要避嫌,所以就很少來往了。”林庭語以這樣的陳述作為結語,然後話鋒一轉,“你怎麼認識他?”
如果隻是林庭語一個人在,聶展青可能不一定會上來打招呼——他們的關系,在林庭語的認知裡,并沒有那麼好。
基于他記憶的碎片裡,聶展青曾經在還幼小的他面前,偶爾流露出的,那些過分複雜的神情。
也基于多年之後——
他們在公海上的那一場對峙。
降谷零語速飛快地描述了他在宮野診所前見到聶展青時的情景:“……他回頭瞪我的時候,我就跑了。我覺得他是想抓住我的,但是可能還有别的事,所以才直接坐車走了。”
林庭語深思着說:“他應該是想要抓住你的。聶展青在港島出了幾次大風頭,得罪的人也多,平時出門很小心。聽說他出差訂酒店,都讓同去的下屬一次性定一批同樣的房間,準備要休息了,就從門卡裡随機抽一張,隔日還會重新抽。你撞到他去宮野診所,現在又出現在我身邊,要是在港島的地盤上,他可能一早把你拎起來審了。”
降谷零的臉時青時白:“你們那裡的警察也太無法無天了吧,随便就能審訊市民嗎!”
“首先,你這樣可以算形迹可疑,警察是有權盤問可疑對象的。”林庭語揉了揉眉心,“其次,日本的警察操作也不算太合法吧……”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安室透“借”來一套水管工制服,然後在一群刑警的目送下,光天化日闖空門的場景——好像還有個造型不太一樣的警察在一旁幫他說話?
那個警察自稱是叫什麼來着……風見?
雖然長得一臉嚴肅,語氣也十分生硬,但似乎地位很高,輕易就說出了“我們接到線人消息,這棟房子的主人疑似在家中窩藏機密情報,意圖售賣給外國間諜”的令人震撼的發言。最為離譜的是,在場的其他警察也不敢質疑,隻能一臉憤憤不平地盯着他指派安室透上門調查。
雖然最後什麼機密情報也沒搜出來,隻是從電腦浏覽器的記錄裡找到了網購大量麻布袋和亞麻籽油的記錄,但那個叫風見的警察似乎也沒有因為線人誤報受到什麼責罰,而是輕松全身而退了。
而且,理論上,在案件沒有正式解密前,警察掌握的線索應該是不能對外公開的。但林庭語記得很清楚,在安室透開始最後的推理秀之前,在場調查的刑警已經把案件背景、死者身份和初步驗屍記錄等各種重要線索悄悄告訴了這位大偵探——那個“悄悄”的音量大到在場的人都能聽清楚的程度吧。
真是警民一家親。
不愧是偵探可以合法執業的日本。社會力量在法制建設中的參與度相當高呢。
降谷零聽了一通以“我認識一個偵探”開頭的,删頭去尾高度概括的案件偵破過程,小臉皺成了一團,過了一會才說:“那個幫偵探說話的警察應該不是普通刑警吧,我覺得是公安警察,他們是有不少特權……反正你離他們遠點啦,你帶着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庭語:“……”
怎麼回事你作為一個小孩懂得也實在太多了吧。
他不由得問了出口。
被追問的小孩顯出了一點恹恹的表情,吸了一口果汁,才小聲說:“你不許跟别人說哦。”
林庭語掃視一圈周圍,他們已經是這個露天咖啡館的唯二的客人了,而且路上已經完全沒有行人。連剛剛還在咖啡櫃台後的服務生都不知道去哪裡了——說起來他的飲料還沒付賬吧?這麼信得過客人的人品嗎?
他于是靠近了一點:“說吧。”
小孩也湊上來,伸手擋在嘴邊:“我也認識一個家夥——過程我也不太清楚啦,總之他确實是從警察廳公安部的官員參選議員,成功進入政界的呢。”
林庭語沉默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就算交筆友也交不到這種層級的高官,你認識的這個家夥,其實是你親戚——說不定就是你父親吧。
怎麼路上撿個人都能撿到二代啊,日本的二代有這麼泛濫嗎——哦,好像确實是挺泛濫的。以前好像聽貝爾摩得聊起來過,她曾經接到組織任務去參加一場新遊戲發布會,結果來了幾十個政經界的二代小孩搶試玩資格,吵得她頭疼,中途就走了。因為臨時把任務丢到行動組,還讓琴酒發了一頓脾氣。
說到琴酒——
既然伏特加在這裡,那麼琴酒會在附近嗎?伏特加好像是跟了琴酒很多年的,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伏特加有沒有拿到代号,進到琴酒的眼。
等一下。
林庭語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杯戶飯店門口差點撞上的那個,有一頭銀亮長發的少年。雖然戴着口罩看不出來,眼睛的顔色也完全不同——那個少年的眼睛是像白化病一樣的淺紅,而琴酒的眼睛是偏暗的綠色——但那種危險的氣勢,一旦聯系起來,就完全像是同一個人了。
在杜淩酒的印象裡,琴酒從來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趕往工作地點的路上。如果那是琴酒,他出現在這裡,甚至侵入宮野診所的人裡也可能有他一份,那這個案子的難度就需要徹底重新評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