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姒嬰還是表哥,她都不曾見兩人第一眼便對兩人心生好感,唯獨是他。
她不覺他熟悉時,隻聽他聲音便感他值得信賴,後來多見了他幾次面,那份熟悉感愈發深了。
穆朝唇角的笑意淺淡了,微微轉眸看向她,卻又将眼神移走了,道:“若如此,是穆朝的榮幸。”
溫甯聽到他這樣疏遠的話語,便沉默了。
這份沉默一直到她回了王府。
晴岚與翠微早在她去皇宮的半路上,便被她趕下了馬車,先回了王府。
兩人一起站在驕陽殿殿門前,見她抱着陌生的手爐回來了,心知内情,也不敢多問,忙攙扶上她,帶她回殿來到一處浴池裡褪衣暖身。
四方浴池,熱霧跌宕着。
溫甯一日來身上的寒氣,全然被熱氣驅散。
她露出赤裸的白臂,搭在池沿,一張芙蓉面被熱氣熏騰得嬌豔不可直視。
晴岚下了水,為她拿着帕子擦光潔玉背,問:“小姐心頭可好些了?”
溫甯披散着濕漉漉的黑發,眼神有些放空,将尖尖的下颌往玉臂上一放,問:“什麼?”
晴岚為她擦背的動作一頓,嘴裡有些含糊:“唔……”了一聲。
翠微站在一側,手裡端着一個檀木盤,裡面擺放着她待會兒要換的新衣,向晴岚微微搖頭示意。
晴岚隻好低下頭,再不多問。
太子那樣不忠小姐,小姐帶着一肚子氣下了馬車,也不讓她與翠微跟随着。穆朝是個寡言少語的,兩人去了大半日,猜也能猜到,小姐心頭的氣定然沒消。
溫甯發了會兒呆,這才反應過來,忽然回頭看了眼晴岚,如夢驚醒,帶着茫然嘀咕:“我怎把表哥忘了?”
她下馬車是因表哥頻頻去見東伯府家的千金生氣,後見了姒嬰,便将此事徹底忘了。
翠微神色一變,忙問:“那小姐方才是在想何人?”
溫甯示意晴岚将自己攙扶出來,出了浴池才道:“我在想一個人。”
翠微為她更衣,眼神一絲不曾從她神情上移開,問:“是誰?”
那位淨過身的姒嬰姒大人?
溫甯抿了抿唇,道:“我在想穆朝。”
可她想了這許久,仍想不出,穆朝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讓她覺得很是熟悉,很是值得信賴的。
晴岚神色也變了,來到她身前為她包裹住一頭如瀑黑發,埋怨道:“奴婢就不應讓您多見穆朝。”
他可是外男。
這樣一個外男,哪怕是老爺的屬下也不成。
她家小姐金尊玉貴,又是正值婚嫁的歲數,那位太子殿下,怕是不成了。
小姐若瞧上了穆朝,老爺怕是又要生氣。
溫甯瞧她一眼,氣鼓了雪腮:“你将你家小姐當作花癡不成?”
晴岚也不怕她,将她攙扶到一側梳妝台坐下,來到她身後為她輕擦着濕潤的黑發,小聲道:“奴婢可沒這樣想,可您自打來到京城,再沒了以往的清醒。”
以往小姐與大小姐在一起,談得是詩詞歌賦,論得是文章好壞。閑暇時與大小姐撫琴對弈,起興趣了,去四季農莊,或是策馬,或是訓鷹。
雖有偶爾,小姐也會因前朝太子傷情悲月,總能很快忘了。
想到這裡,她歎道:“若大小姐來京城就好了。”
溫甯輕顫了一下鴉羽濃睫。
她離開姒府時,對殿下說,她絕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情置大商江山安危不顧。
可……
一連兩日,溫甯為了同一件事猶豫苦悶。
第三日,來往京城與平城的信使來了,帶着喜色回道:“小姐,平城安清伯府有信了。”
晴岚忙上前,接過信使手中的信件,遞給溫甯。
溫甯揭開蠟封,從裡面抽出一封信。
平整的信紙,不過幾句話。
愛妹甯兒,京城千裡之遙,吾妹喜無拘無束,家姐自父母口中得知了一件大事,思愛妹,還是決定親來京城一趟。
盼啟。
溫甯看到最後兩字,已是熱淚盈眶,将信紙抱在懷裡,哽噎問:“這信,怎會這時才送到?”
已然十一月中了,這封信應是姐姐在她離開平城後就寫下的,卻隔了半年才送到她手中。
那信使跪在地上,臉色的喜色沒了,怒道:“小姐,送信的本是安清伯府的下人。那下人并不安分,想着離開平城要到京城,便在動身前見了趟相好。”
後面的話,他再難啟齒。
又怒道:“小姐放心,小的已然将此事回禀給了老爺,老爺自會将他交給平城的安清伯定罪。”
溫甯閉上了眼,串串晶瑩淚水滾落雪腮。
她幾度哽咽難以出聲,心底卻堅定了一個信念。
她現在就要見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