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甯擦去淚水,讓人将信放好,去見了陳氏。
在陳氏面前,她從不隐瞞什麼。
陳氏跪在新佛像面前,望着那尊白玉佛,聽完溫甯要去見姒嬰的原因,沉默了許久。
溫甯有些等不及了,來到她身側,苦着臉道:“我不想去見表哥,現而今知道姐姐下落的,隻有姒嬰一人。若奶娘不肯幫我,再沒人能幫我見到姐姐了。”
陳氏一張枯槁的面容,望着白玉佛,不知在思忖什麼,眸光忽明忽暗,眉眼間似有糾結之意。
良久,她轉眸看向身側的溫甯,溫聲問:“小姐如何看待姒嬰?”
溫甯低下了頭:“說不好……”
他若僅是姒嬰,不過是個有所圖謀,愛權的臣子,與她并無什麼關系。可他是蕭雲毓,曾為她擋箭,與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不管是她,還是大商,欠他的太多了。
陳氏站了起來,牽上了她手,帶她來到一側矮榻坐下,意味深長地道:“小姐,我長居府中,不知外間事,唯獨是這位姒大人,素有耳聞。”
若照外人的說法,這年輕的朝臣,來日的德幹要遠超老爺。朝堂上,他雖是三品,二品的大人與他稱兄道弟,若有命令,那令可比一品大人的口令。
大商傳國不過二百年,龍椅上的皇帝換了十幾代,無論是怎樣做得皇帝,哪個姓換了哪個姓,都不曾摘去大商的國号。
這些皇帝裡,在位時間最久的不過二十來年,最短的不過三年。
若說最成器的帝王,那位暴君在位期間,重用武将開疆擴土,讓大商有了九個附屬國,雖将江山丢了,卻不失為一代聖君。
至于當朝的皇帝,雖有魄力改朝換代,卻不比那暴君。
能為聖君的,哪個不是無情之人?
而姒嬰……
有些人并非生來無情,而是注定要做個無情之人……
陳氏抓上溫甯的手,帶着喟歎道:“小姐,若有可能離這位姒大人遠些吧,若不能……”
溫甯懵懂看着她。
陳氏見她懵懂,揉上她懵懂的眉眼,歎道:“小姐是個聰明人,若不能離他遠些,也請記住,不要愛他。”
前車之鑒,後人之師。
聰明如娘娘,也沒能逃過帝王之情,她看着她長大,怎忍她步上娘娘的後塵。
溫甯深蹙了眉。
這已然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了,上一次這樣勸她離姒嬰遠些的是穆朝。
陳氏松開她手,向晴岚交代道:“去喊穆朝送小姐。”
溫甯直至上了去姒府的馬車,仍想不通,奶娘和穆朝為何要這樣勸她。
殿下固然是個無情之人,這份無情卻是有緣故的。
溫甯思來想去,認為是奶娘和穆朝偏頗看待殿下了。
姒嬰等約的第三日,一下早朝,直接回了府。
最近朝堂不再暗流湧動,表裡如一的氣氛平和。這得益于溫輔良自從兆帝病後,再未出現在早朝上。
六部官員眼見他風頭無兩,無一人敢站出。
兆帝病未完全痊愈,精神卻比以往還要好。朝堂之事,凡是他力主的,兆帝極盡偏袒。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内,一旦談及他,隻有愛臣,忠心之臣一說。
他每日必上早朝,勤勉朝政,對國民不敢心生懈怠,算是個恪盡職守的好皇帝。這份恪盡職守,落入他眼底,卻教他看出了端倪。
以往,他并不把兆帝放在眼底,如今卻有幾分看重這位逆臣了。
連日早朝,他一改強勢,事事持中庸之态,凡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他一概不參與。
至于司天監,本就是六部之外的衙門,無需參與朝政。倒是翰林院,因是清流谏臣,如舊在朝堂上捕風捉影,招惹群臣側目。
姒嬰在齋心書房忙碌到将近午時,知溫甯要來了,便放下了筆,摒退了下人,在書房裡等她應約。
溫甯的馬車到了姒府。
長喜出門,将溫甯迎了進來,下人正要關門時,長喜看着馬車一側的穆朝,詢問:“穆小将軍可要入府來等郡主?”
穆朝瞥他一眼,冷漠道:“不必。”
長喜向他讪讪一笑,這才對溫甯道:“郡主,我家主子在齋心書房等您。”
溫甯點了點頭,等他在前引路。
心底卻疑問:穆朝是不是認識姒府的下人?
殿下是前朝太子,穆朝是前朝忠臣之後。這兩人若從前朝的關系論,本該是君臣。
最早的時候,她專程去見穆朝,就是為了讓穆朝與殿下多親近親近一番。
可後來,穆朝與殿下見過面,對殿下很是敵視。
溫甯帶着滿心的困惑,來到姒府後院。
穿過描翠檐廊走去,一間書房伫立在遠處。
那位坐北朝南,堪比東宮。
地面青白石鋪道,拱橋流水,假山盆景。寒月裡,百花凋零,幾株冬梅早早綻放了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