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摸了摸她的頭。有一刻,他想說你不需要很乖,因為留下你是我的願望,而非你的請求。但他很快明白,他必須比這孩子更堅信她會回家。這裡不是她的長居處,未來不多久,自己會将她送回家人身邊。
就這一轉念,感言已不适合再說。韓靜節就這樣住下,過幾日狄秋替她去□□,雖說生日名字都已定好,他上門前還是轉道去找了個算命的。
這算命的在道上有些名聲,狄秋臨時上門沒有預約,居然還得靠阿文的人情。此人是阿文同鄉長輩,當年與她父母一同從大陸退去台灣,最後來香港為□□看風水命數。做他們這行許多人迷信,給這瞎子捧成半仙。
狄秋對她沒什麼敬意,他修行,但不太信命數,登門也隻是叫人算算“張安”好還是“狄安”佳。老瞎子掐算半天,張安這名字般般,狄安大兇。問他是否要起個吉名,金主不應,半晌問他:“那你說韓靜節這名字怎樣。”
智謀兼備,德量榮達……話未說完,她聽見金主站起來,摔下錢走人。她沖着對方喊:“當真是個好名啊,這女仔享天之福啊!”也不知狄秋聽進去幾分。
狄秋最終拿回家的假證果然無可挑剔,唯一看不太順眼的隻有名字。張安其實沒什麼不好,隻是不及本名好聽。他将證件收進書桌抽屜,轉回廳裡為妻兒上香。世上至親伴他太短,他怕她們成為人生過客,有時他想,自己恨着仇人,隻是為将故人多留一陣。
三支香燒完,他才發現門口閃過一個人影。狄秋招招手,韓靜節便從陰影裡走出來。眼下快到晚飯時刻,阿文有事,才讓這女仔自己獨處片刻。韓靜節午睡醒來,自己玩了陣玩具,還是想找阿文姐。這宅邸太大,她順着走廊東繞西繞,最後循聲找來。
狄秋祭拜時肅穆,她躲在門外靜靜看着,直到對方喚她才敢上前。狄秋點了香,遞到她手裡時囑咐道:“小心些,别燙着手。”韓靜節莊重接過,但案台對她來說太高,于是狄秋抱她起來:“來,同阿姐阿哥問好。”
她順着指引将線香插進香爐,小聲道:“阿姐好,阿哥好。”黑白照片同她對視,她莫名一陣難過,轉頭問狄秋:“阿姐阿哥在哪裡?”
半晌,狄秋答:“出遠門了。”聲音有些沙啞。
他其實怕韓靜節追問,他實在不知如何解釋,死亡是比她故鄉還遠的地方。好在韓靜節隻是摟住他的脖子,叫了他一聲秋叔叔。
“怎麼了?”他問。
韓靜節伏在他肩上,過了幾秒才問個不相幹的問題:“什麼時候才能到冬天啊?”
時至歲末,跨年鐘聲不久就要敲響,對港人來說這便是冬天。狄秋不知這個疑問從何而來,卻還是認真解惑:“現下就過冬了,外面好凍的。”
小孩沒有再說什麼,他也無言相對。待阿文找來時,就看見老闆抱着小孩站在黑漆漆的廳裡,輕輕拍着背哄。她找人找得有些慌亂,看見這怪異場景更有驚訝,卻還是像個好管家一般提醒:“老闆,飯好了。”說着上前想從他手裡接過韓靜節。
但老闆沒有理會,隻歪頭示意她小聲點。阿文湊近一看,韓靜節在他懷裡睡得香甜,嘴角勾起,好像在做個好夢。